“你似乎听多了为家为国这种话……”田昌意这么说,眼中却不存在丝毫疑惑。
“才是十日前,魏攻齐,我为齐国冲锋陷阵。”李德亮出一口白牙,他想要想象到田昌意的脸上会浮现出如何吃惊的表情,但是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兵败成奴……若不是您的大恩大德,我怕是一辈子要为齐国当牛做马……话说在前头,您不会反悔吧?”
然而田昌意的表情变都不曾变:“反悔什么?”
“……战事一起,指挥使大人,您觉得我作为一个因您才不得不背弃国家的人,会为齐国尽心尽力?”这不该是现今的李德该问出来的话,可若齐国必要与魏国一战,这又是李德不得不在意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是能够问出口而不会使田昌意怪罪。这两国交战,武胜军指挥使田昌意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你这般说,也是这个道理。”田昌意像是才想到这个。
“那您……”
“你会有这样的考虑很正常。若我是你,就现今而言,也不一定有你那么敢说。”田昌意似是不认为这谈天说地的场所有什么好避忌的,开口便是道,“不过,就是我作为宋公子戴昌意那会儿,也不曾领着齐军攻宋,便是易地而处,我的想法也不能作为你的参考。”
换到李德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指挥使大人,您应当是齐国的安平君田昌意吧?”
“我何曾说过我不是齐国的安平君田昌意了?你好似是很吃惊,是我说了什么让人误解的话么?”田昌意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的言语有任何问题,语调一如往常,“可惜我那自证身份的物件已不在身上了,不然还能与你瞧瞧。”
李德心神一动:“那物件,是什么?”
“子罕让人打磨了玉却不受玉,让献玉者将玉卖了荣归故里,玉却不知往何处去了。君子以不贪为宝,所说便是此玉了。”
“……我记得那块玉,是宋太子身份的象征。”李德沉吟了会儿道。
“你这魏国人,还真是见多识广。”
李德不明白为何田昌意在这时要说这些,他的语气也充满了迟疑:“您是说,您是已亡宋国的公子戴昌意么?”
“我何曾说过我是宋国公子戴昌意了?虽然多是有人知晓我和宋公子戴昌意长得像,但你可不要凭空如此说,指不定要给我招来多少麻烦。”田昌意两手都收在袖子里,脸上是一派轻松写意,“从走下城墙开始,我们周边就有不少人偷着眼往这里瞧,你说的,我说的,你猜想有几分已为他人所知了?”
李德闻此,心神一震,随后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那有什么,传言之所以为传言,就是因为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
“我可因你所说的你是魏国人却参与我的建言,就这做一番文章……我想就是杀了你,也不会落人口舌。”
“我这是竹简木牍上就实写就的事,您要就此杀我,我的确无话可说,但若是有人听了我们所说的话而去举报您,以我证言,虽不能保我性命安然,绝是可以给您添上不少麻烦。”
“是啊,我可杀你却不杀你,还与你这般把柄,无论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都是不亏的。”
“我一命换您一点麻烦,您竟然说我不亏?”
李德有些懂田昌意的意思了,但他也吃不准,因为他不曾想过这样的可能。
堪堪才忍住更多的疑惑说出口。
“因为于你而言,的确如此。”田昌意的脸上没有半点的羞愧,反倒是很坦然,就是这样,才让人无言以对。
“……”李德再度偏过头,“您说得对,以我们现今的身份而言,您与我,无异于泰山鸿毛,能给您添麻烦,还是我的运气。”
“但面对这样低贱的我,您又为什么要与我说那么多呢?”李德加了一句道。
“因为我对你有所求……这样说可以吗?”
这时辰尚早,康庄大道也无人清扫,行走间,踩在脚下的尽是些泥叶,田昌意反手握住李德的手,两只手交握带来的视觉冲击不是一般的大,李德参军之前是个山中猎户,手掌粗粝不堪不说,缝隙间还多的是污垢,李德一受惊,脸红的同时也不忘了把手扯开,但以他的力气,田昌意握着他的那只看起来白皙柔嫩的手,竟是牢靠的像是一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