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地处临淄东南,城低地平,难守易攻。
此为齐之安平。
与之同名的,还有赵之安平。
很平凡的一座小城,守城的兵士仅有一连……五家为轨,十轨为里,四里为连,十连为乡,五乡一帅……一家一人,以此制推算,安平城的兵制只有两百人。不可能有比这个数量更多的军士。
但这里却是安平君田昌意的封地,按理说来,这座小城自章子逝后,便再也没有一位齐国贵族莅临过,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在公主目夷一行人进城时,那城墙上的军士还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上面的旗帜,还属于齐国,督军的军官正在好好享受秋日祥和的日光……似乎公主目夷会来此地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临淄那里被封锁了消息,哪怕宫中会有有心人,但这边要收到,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出乎黄邵的意料,而公主目夷也未曾如他所想,有在决定来安平之前第一时间将后续接待的安排吩咐下去。
陈目夷,从母姓,当公主目夷自马车掀开门帘,丢出绘有自己画像的封传时,谁也没有将这位衣着朴素的少女与深宫之中那位王上爱女联系在一起。
当今齐国,又有几人知晓公主目夷是陈姓呢?可能那位齐王自己也忘记了吧。
但公主目夷这般乔装打扮,隐瞒自身的真实身份,是觉得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不欲引起注意?
黄邵的内心渐渐涌起了这样的疑问。真可怕呢,齐国如今的状况可没有那么安生。安平君田昌意才击退了魏军,但平陆,阳谷,荏平那几城还在魏国手中,近几日又与楚国交恶,要是朝中的那些老臣知晓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公主目夷还不好好端坐在宫中,为家国谋划,占卜天下,大抵又都是要一个个歪冠跳脚,急着去蓬莱台向王上进谏忠言了。
虽然,公主目夷总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对于不明白的人来说,解释的再多,总是无用,而对于明白的人来说,解释这样的行为本身便是多话……齐王只是当公主目夷是来安平小憩的。
须知宫中宴会繁琐,现今安平君田昌意也不在临淄,安平与临淄相距不过五十里地,依照公主目夷的马车速度,来回也不要半个时辰。
先为儒家,后入墨道。哪怕黄邵跟随公主目夷也有好些年的时光,但每每一追究公主目夷的聪慧,他还是会叹为观止:只是这么一辆小小马车,也是经由公主目夷亲手改制过的。
车轴横于舆下,车轸与车轴间那起连接作用的两块木头,因为用绳索系着的形状很像趴伏着的兔子,也被称为伏兔,但就是战车的伏兔也没有那么高的,这只伏兔连同盖板,长足有一尺,完全超出了车轸与车轴间的距离,因此这点距离里还被塞进去了一只蹲着的兔子,用黄邵的话来说,只能做出这样的描述,那两块木头都是曲面结构,将车轸与车轴紧密连接在了一起。
伏兔所起的作用,是减震,让车轴不易折断,而蹲着的兔子便是再上了一层保险……糅木为轮,铁皮包裹,用细小的钉子钉入辐辏……这样的马车,就是用八匹马拉着尽全力跑上一天,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从车夫的位置翻身下来时,黄邵屈指敲打了下车轮,忽然有了这样的认知:若是公主目夷不以诸国为棋,就现有的军用武备,她亦是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来。只要公主目夷想。
……马车虽是从安平西门进,但他们的来源地却不是临淄,而是东莱。这个原因不用公主目夷说,在公主目夷身边耳濡目染多了,黄邵也能知晓这其中的干系,无他,实在是齐国律法规定:由东莱运载鱼盐往各地的车辆,不管是经由陆路还是水道,都不得受到任何盘查,阻挡,以免影响民生。
将公主目夷的封传交由守城军士验明正身后,黄邵牵马入城。其后,也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但公主目夷也不曾发话,等了会后,黄邵无奈靠近马车的门帘处,出声询问:“小姐,这东莱之盐,可是要运往官府贮藏之所?”
“马车现今是行到何处了?”
“是……”黄邵尚未答完,门帘就被从内掀开。入眼的景象,哪怕是黄邵陪伴公主目夷日久,也算是少见了。
马车内部还算整洁……应当是可以这么说的,就只是,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案上,座上,地面上,尽是些书写了文字的竹简木牍,堆积成山。都是积压的朝中公务。还没见过那么乱的。
黄邵匆匆一眼所窥见的,不过是公主目夷隐藏在众人之后的日常一角。只这么一眼,他看着就很头大。秦国文字还好,毕竟是承制西周,算是规整,而其余的,不仅有齐,韩,魏,赵,楚,燕的文字笔画,还有一些早就被灭掉的,申,虞等国的文字,还很潦草。还有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以黄邵之能,他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这是加过密的密文!”头也没抬,还在摆弄竹简木牍的公主目夷目夷像是察觉了黄邵的心中所想,直接道,“你看过《六韬》吧?”
黄邵点头:“里面有讲过阴书和阴符,但是这个,在下感觉跟那些不一样。”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是,这些明文,需要一些特定的方法解出暗文来。”公主目夷放下手中木简,目光落到那些鬼画符上,眉头皱了一下。
似乎工程量很大。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受了公主目夷身上气质的影响,黄邵不由自主道。
“黄邵。”
听到自己的氏名后,黄邵绷紧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