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庭歌有时真觉此人不止脑子好,心态更稳,一应攻势皆可化为己用。
“故意这么说吧,让我觉得怎样行事都乃无用之功,大祁民心归拢,国力强盛,蔚国想抗,道阻且长。”夜里阮雪音至,她正拍哄阿岩入睡,有句没句。
“无论是否故意,他允了你作乱,自便吧。”
八月昼长,为避暑意日日相似,过得倒很快。阮雪音本该天长节后返宁安,一因身孕,二因竞庭歌暂留,与顾星朗好一通商议,终没动身。
下旬竞庭歌出月,自要离宫。离了去,过个几日再以真容入相府——
总归伐崟长役后就行踪神秘,突然回家也不稀奇。而知晓麓州一段始末的,温氏与信王府几人,皆被圈禁,更被明令缄口。
出宫那日阮雪音抱着阿岩在长信门送,淳风和纪晚苓也在。
竞庭歌异常沉默,伸手想将孩子抱过来,双臂抬一半,终搁浅。
“你自己不愿意。否则孩子是可以还你的。”淳风撇嘴。
“无论我愿不愿意,孩子都会长养祁宫。兵者诡道也,这么些天也没把你教明白。”
淳风自然明白。“别人讲的我都听不进,回头还得来找你。哪日入相府?”
竞庭歌看纪晚苓。
“前日长姐入宫,说家中准备早妥,随时。”纪晚苓答。
上官宴接如夫人出宫,自然也在。阮雪音看向他:
“据说你要留霁都帮君上做些事,已经赐了府邸,会再呆一段时日。”
“应该到年底吧。”
恩科将开,阮雪音本以为上官宴会参加,但昨夜听顾星朗意思,是要直接予官职了。
“嫁嫁嫁。”淳风便戳竞庭歌,“他日日入宫找九哥,你啊,正好跟来看孩子。”
恢复真身再想常入宫也非难事。唯一遗憾是不能日夜相伴,更未能多哺喂阿岩一些时候。
谈话往来终都变成听不清的嗡嗡。
她看着阮雪音怀中稚子面庞,比出生时白多了,眼也愈发亮,都说像慕容峋,可她分明瞧出了自己神韵。
她想不出二十二年前颜衣是如何送了她往竞原郡,临别之瞬又怎样心情,是否也如她此刻般——
刹那释怀,觉得万事皆可放弃而只该伴这婴孩渐长。
怀胎十月剥离出的肉,毕竟与天底下所有人都不同。
她蓦然转身朝宫门外走。
送别众人未及道一声“回头见”。
“还会见。很快。”上官宴紧步跟。
再见她不是阿岩的娘亲,不能再抱她于怀逗弄低语。这些天娘俩单独一处时她常对她讲悄悄话,许多连阮雪音都不曾听过,阿岩更分明不懂。
又分明懂。女儿是生来明白娘亲的,喜处她会笑,忧处她会哭。
上官宴确定她哭了。
他从不知竞庭歌也会哭,心口拧起来,忽听身后婴孩亦开始啼。
他刚要说“那就再去抱抱”,竞庭歌已经转身往回跑。
罗裙如蝶翻飞在盛夏光尘里,孩子被抱走时阮雪音全没反应过来。
竞庭歌紧拢阿岩,脸埋在襁褓里。
万籁俱寂,只单薄肩头耸动如山海巨响。
淳风亦没忍住鼻酸,心知不该跟着哭,左右张望转移情绪。
乍见顾星朗一身暖白常服正遥立明光台上。
她呆愣眺,阮雪音有所感也眺。
他在看这头吧。不会改主意,不会放阿岩走,所以不来。
“嫂嫂你这么哭,九哥看到要心软的。”淳风回身见阮雪音眼角有泪,忙挡在她跟前低声,“不能心软,铆一铆,她先撑不住,指不定就归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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