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淳月也是门技术活。
顾星朗实觉自己不擅这些婆婆妈妈,一个男人细运筹此类事,也很可笑。思来想去赶上淳月每逢二十八归省,他决定派阮雪音出马。
有孕之后顾淳月与阮雪音走近了不少,每回入宫,总要探望叮嘱,颇有替定惠皇后履职责意思。
“你本是医者,无须听我啰嗦。但君上第一子,实叫人挂心,眼看你肚腹渐隆,我是忍不住来瞧来问,是否都好、有无不适。”
阮雪音听淳风讲过最初那几年光景。十四岁的顾星朗即位,十七岁的顾淳月以长公主身份总领后宫、协同前朝,直至三年后嫁入相府——
顾星朗未及弱冠,仍须纪桓帮扶,里里外外重压,可想而知。姐弟两个都才十几岁,比史载孤儿寡母的状况更堪忧,纪桓却未摄政,顾星朗自登基始便亲政,想想也很传奇。
她因此于许多层面上理解淳月,此为过去与对方诸多碰撞而始终未结仇怨之基底。
老师说人有了强悍的同理之心,就会平和开阔,此为智慧,不是良善泛滥。
“我自有孕以来得太医局悉心照料,一切都好,多谢长姐关怀。”
这姑娘是比从前圆融多了。淳月也觉感慨,“诞育孩子总辛苦,你就少劳心力。诸般人与事,自有旁人担。”
该指竞庭歌回家,或也指纪晚苓窘境。
“长姐不止一次敲打,认为君上与我妄为,或损相府颜面,现下——”
淳月不意她主动提此事,环顾周遭确定殿内没别人,“现下依然是问题。只是我说累了,看样子你们也不打算纳谏。好在夜宴余波至今未绝,以相府聪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息事宁人。但这才景弘七年,雪音,路漫长,而晚苓要在祁宫度一生。”
“如果不用呢?”
淳月没懂,“不用什么?”
“只是如果。瑜夫人愿意另嫁,也有这么个人——”
“谁?”平白无故不可能这么问,淳月确定有指。
阮雪音细分辨对方神情,“长姐是半分没察觉?”
顾淳月想破了脑袋抓不出这么个人。纪晚苓常居高墙内,总共见过几人?此番巡城授课认识的?可阮雪音此问分明——
“我该察觉么?”
不戳就白问了。阮雪音没大干过这种事,莫名紧张:“夕岭几日,长姐全不觉异样?”
淳月细咂摸这一句。
两瞬后倒吸凉气:“老七?!”
阮雪音实没见过淳月失色,又忖自己初听也是震惊,扶着肚子倾身:“长姐小声些。”
“你们,万不可为解难题乱点鸳鸯谱!”
确为顾星朗猜测,阮雪音本不尽信。再兼夕岭家宴那晚,两人往来交谈十分得体,并不见暧昧。遂将猜测依据说了,再问淳月:
“长姐不觉秋猎期间,宁王过于频繁出现在瑜夫人身侧么?互动亦多。”
严格论几乎每次淳月都在场,倒有些发言权。“是多。但晚苓同我们家这些兄弟姊妹打小相熟,老七又是个不羁的,我观他二人往来,与从前无异。”
那自是从前就倾慕,一直这般在掩饰。
顾淳月说完也意识到了,“所以老七不娶,是为晚苓?”她全没有难题得解之如释重负,蹙眉更深,
“这可要命了,哪有这样的事?别说相府,我顾氏也丢不起这个人!晚苓在祁宫受冷待已是半个青川皆知,一朝撮合此事,世人怎么想君上,怎么想晚苓,又怎么想老七?相府又如何自处?”
确难办,淳月此番诘问将她和顾星朗没细拆的道理拆尽了。
“总归长姐今来了,要不要——”
“我此刻就去披霜殿。”淳月骤站起,转一半身复回头:“说你们点儿什么好!”
阮雪音头回觉顾淳月生动,并不如以为的难亲近。
后者再出现时整个人肃立御书房门槛前。
午膳过去许久,未时行将过半,秋阳罩了满庭梧桐在其身后,涤砚颇受威慑,领了长公主过来忙退下。
阮雪音歪在常卧那张软榻上,盖着半床薄被昏昏欲睡;顾星朗虚撑前额阅奏报,也觉不清明,打算看完这份起来走一会儿。
顾淳月杀气由远及近,将两人震得俱抬眼。
“长姐来了。”顾星朗先听见涤砚报。
阮雪音随之掀被下榻,待淳月走近,“长姐问过了?”
顾星朗观她面色不善,“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