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接到顾淳月来信、获悉纪晚苓失踪之事时,最新的三境军报亦至。
她仔仔细细读完有关近来朝议的记述,对霁都局势大致有了数,又展军报,眉心急蹙。
新区敌我皆伤亡惨重,沈疾与薛战的兵马如计划从东西两头夹围,拼杀数日,终将数路叛军如饺子下锅般逼入了中部群山坳。
却没能立时将其煮透煮烂,因双方都已力竭,几回合小规模攻守后,陷入僵持。
南境自援兵抵达后便焕发了新生。那地界实是三国在交战,而白蔚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各路冲锋的均是蔚人,白国军队分兵数路,总在几地战事陷入焦灼时突然发起冲击,沿路拼杀,直入祁南。
然后被驻扎在城镇外围的下一道祁国防线阻截,腥风血雨,最南郡镇们尚未失守,却也因耗损过大,再经不起下一轮攻击——照目前双方所余兵力、所存战力计算,也很难再有下一轮强攻。
战事却并未结束。
阮雪音不知顾星朗盘算,也毕竟只是中宫不是天子,无法立时发起对话,与白国谈判。
段惜润根本不想谈吧?
北境自五边策略改变、来自霁都的禁军精锐增援,已成为三大战场中最叫人放心的一处。
此时蔚骑已被全数逼退。因顾星朗那句国境线只能往北推不能往南退的似玩笑似严令,祁国援军在逼杀蔚骑回北边之余,又极其霸道地,继续往前,占据了蔚南三座边陲小镇。
眼看要继续北进,将趁火打劫的这头北方饿狼的领地,彻底割走大片。
放眼形势大好,却在这一日陡然生变。
梅周乱了。
因援军至,北部告捷,前几日梅周城门重开,接纳因更北战乱而南移避祸的流民。
当然数量巨大。因北境前期失利,各城郡物资又要供给边军,生活在北境线与梅周之间的百姓到中期已陷入了缺粮的窘境。
梅周是祁北最大城,本就丰饶,又始终未经战乱,开门援助是应有之义。
府尹李善深主持,督军郭逸亲自领城卫维持秩序,流民们排队入城门,依次前往临时辟出的地方暂住,等待饭食发放。
头两日都极其有序。
到了第三日,城中满员甚至有些超出承受范围,李善深立城门下亲自解释,表明已知会了周边郡镇,余下百姓可前往投奔。
彼时不少流民已经饥一顿饱一顿了好几日,其中不乏老人孩子,闻此安排当即便闹起来。郭逸要动官兵压制,李善深不忍,又接了数名妇孺老人进城——这番善举却更引动乱,陆续有人声称老父老母妻子儿女须庇护,强行闯城,一时人群蜂拥,终动官兵镇压,同时城内也因物资分配种种矛盾,流民与流民间起争端,渐渐波及当地百姓。
梅周始乱。
李善深和郭逸,此城文武最高长官,前年北境和谈后在客栈,阮雪音都是见过的。【1】
这二人忠君爱国之心昭昭,彼时还因顾星朗选择和解而未与蔚国开战,颇多微词。
如今有关流民的安排,其实非常妥帖;这一场乱发生在国战期间、距离战场较近的城郡,说怪也不怪,但就是...
梅周城里还有谁?
她依旧坐在福熙暖阁前庭廊下,微雨涤荡满园花木,孩子们抱着竞庭歌在时读那本《佛说四十二章经》乱翻——根本不识字,玩闹而已。
梅周,从前有永安侯府崔氏,已迁往颖城两年。
与之对调搬过去的,是被削了爵的武敬侯檀尤。
檀尤,檀萦的父亲。而檀萦母子被囚北境,若无突发战事,原本该已被顾星朗处死。
过繁的局面里任何一处都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阮雪音来不及想式微已久的檀氏是否这根头发,只快笔书信唤来粉鸟,直送蔚南。
那封信从天而降飘飘洒洒落到小玉头上时,顾淳风刚回营地。
祁军反守为攻侵入蔚南,扎大营以备讨伐。她在过去大半月内率黑云骑连打了三场胜仗,又有火烧蔚营的军功,渐摆脱了需要回护的公主之名,成为与众将领并肩御敌而不惹任何争议的,真正女将。
信件尚在空中阿香便瞧见了,震声一呼。淳风抬眼,于白笺之外隐约望得没入云层一抹粉翅。
她心有所感,握着信当即快马回自己帐中,果然是阮雪音。
数日未曾沐浴,一早说好了今日回来要洗,阿香几个便在她读完信之后拎着热水进来,须臾准备妥当。
顾淳风怕误事,其实想直接带几个人立即回北境檀萦的住地。
眼见姑娘们给她备好了热水、各自也想回帐中清洗一番的可怜样,又不忍心——十日没浴过了,难得今日有闲,总不好再叫她们失望。
遂摆手命她们快去,“麻利些,还有一桩要事需人跟着我去办。传令所有人,收拾妥了便来集合,我等够十个,就会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