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盎门在西,所以这会儿勿幕门楼上的兵士注意力都会在西边,此为纪齐绕来东侧的原因。他活动了下胳膊,牵动身上凝固的血和各处伤口,无声龇牙咧嘴,动作却没停。
然后将那包袱展开,抖出其中物事,竟是一套飞钩,粗沉的绳,弯如几道新月的铁钩在暗夜里如巨兽的爪。
纪齐在北境便一直带兵杀敌,随身备着各色工具实属寻常。但飞钩更适合攻城,尤适合夜袭,在北境那样的战场,并非必需。
确是当下的最有用兵器。
“你怎么——”淳风难掩赞叹。
“路上跟人肉搏,抢来的。”纪齐低声答,走出几步靠近城墙,“帮我看着点。”
淳风会意,和几个姑娘一起盯向门楼上卫兵。
纪齐第一甩没成功。
因城墙高而他身上有伤,气力不济。
第二甩扎进了墙内,却没到顶,费了些功夫才将铁钩拔出。
顾淳风心知再这么下去迟早被发现,忙过去也握住绳头,要与他完成第三甩。
便在这时候迎来了斜刺里自上而下的目光。
是东侧角上卫兵,身着银甲,距离远,看不清表情。
底下几人心脑瞬间凝滞。
抽身要跑向林间的刹那,门楼上兵士先动,没有大喊,却鬼魅般消失在了所站之处。
“走。”纪齐绝不犯险,当即收绳。
“等等。”被淳风拽住。
那兵士月光下的脸很模糊,神情亦模糊,却不知何故,她觉得他,是友非敌。
“凭据?”
“直觉。”
女人!他忍不住心骂,反拽住她要强行拖走,忽听见门楼之上很沉又很轻的响动。
像是人连兵器摔在了地上。
然后又一声,再一声,伴随着闷哼或低呼。
纪齐止了身势动。
两刻后那消失的兵士出现在他们正上方,俯下来,伸出手,张嘴无声说了个字。
来。
是这个字吧。无论是不是,总归是友军。无论是否友军,上去再说!顾淳风懒再与纪齐商量,抓紧飞钩便往上抛,纪齐被她一带也顾不上踟蹰了,大力加入,飞钩挨近城墙顶端虚晃两下,眼看要落,被那兵士探出大半身子奋力一抓。
暗夜之中,震响的兵戈声里,几人顺绳攀爬。
纪齐在最前,当然为保护姑娘们,一旦那人有诈,他要身先士卒。
却当真是过虑了。
或该说一路身心受损,百般折磨,到这刻忽蒙好运,叫人晕眩不敢信。
那兵士将众人接应上来,抱拳行礼,然后对淳风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纪齐犹不放心,想陪,被淳风眼神钉在原地。
他方反应这也是对方为友军的凭证之一。若忠,有些话便只能对公主说。
并且,要格外避着他?突来的领悟再次摇撼了身心,他勉力不去想那个传言。
“属下奉十三殿下之命在此迎候,若见公主,接您入城。”城墙阴影里兵士长话短说,“君上离霁都前将神机营交与十三殿下,此刻城内禁军十六万,其中九万,只凭两位殿下差遣!”
大祁禁军四十万,四营各十万,其中屯骑、射声、虎贲三营常年由高门骄子领衔,只最不知名的神机营于去年初自营中选拔了寒门出身的新长官,又因此营一向定位模糊、战力在四营中最弱,并未引起多少不满。
极少人知道,为数不多两回战事中被主君频繁驱使的、那些精通忍术的奇兵,都在此营。这些奇兵尤擅潜伏暗杀、火器药功、越野泅渡、攀腾纵跃,平时潜在禁军内只如寻常兵士,要紧时候,能以一敌百,主要用来,杀将。
所谓擒贼先擒王。
而此番禁军调度支援三地战场,动得最多的,首当其冲薛战的屯骑营,然后射声与虎贲,神机营只出了一万人,故剩余九万。
这些内情顾淳风不知,单听城里还有九万绝对的自己人可供差遣,高悬的心放下大半。
旋即再悬。“那剩下的七万——”
“本由大将军执掌。但前些日子议援兵边境之题,朝中已有臣工不满大将军保守决策。梅周忽乱,带得整个祁北动荡,消息传至,满朝皆认为是大将军判断有失,以至误国,要求交大权与长公主。”
梅周动乱乃是内乱,与军兵部署有何关系?“那柴瞻现在——”
“柴氏父子于今日午后起闭门不出,长公主主持大局。”
闭门不出还是遭了幽禁?顾淳风的怀疑又在听到长公主三字后被推翻。
“那这会儿城里——”
“禁军皆听命于长公主,属下此来,是奉十三殿下私令。”
长姐主持大局,小漠却还有私令。“十三殿下人呢?”
“殿下一直在宫中,但这道私令,传于昨夜。属下今日没再收到任何指令。”
顾淳风脑子一团乱,直觉得霁都与梅周两头时机卡得太准,然后反应是那个传言——其实是那个传言,帮助始作俑者完成了祁北大乱、一路汇集兵马杀往霁都,而霁都收到的最新情报是祁北叛乱,所以关闭城门防卫。
是这样么?仍有些地方说不通,但她想不出来了,更深知自己不是兄嫂,没本事、亦没胆量安坐一处定乾坤。
“纪平呢?”她问出眼下最关切之事。
“乱军往霁都来,消息至,纪平大人便召集百官入宫商议,此刻应在宫中。”
“长公主也在吧。”
“该当。”
传言并不属实,那么七哥定也活着,否则是大事,这兵士不会不禀。淳风点头,“带我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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