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得也太少了。暴雨飓风在身侧呼啸,竞庭歌忍不住腹诽。但“大蔚将士”四字用得好,足叫本为天子兵马的南军醒醒脑子,想清楚此刻所行,忠义还是叛逆。
飒露紫之快,又有慕容峋经年操练,闪电般踏上长街,连近在咫尺的北军都没反应过来。
隔着重重雨帘,南军便更没反应过来,尽管姜辞已在主君动身不久后下令挽弓。
弓弦在雨雾中绷紧时,慕容峋已近衔元街。
没人知道该不该放箭,连姜辞都有些张不开嘴。那毕竟,是天子!
他下意识转头望秋膘楼,四层露台上,不见上官宴。
慕容峋会以这种方式单骑闯战阵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
而所有人都知当朝蔚君身手了得,却仍是没料到,会这般了得。
滂沱大雨中起了一声琴音。
“放箭!”霍骁扬马蹄后撤两步,大声下令。
箭群迟疑了两瞬方跃入高空。
可慕容峋已在这两瞬间冲到了霍骁跟前。
他这把御刀,数日前拦腰砍进了霍启的后背。
此刻大力劈进其父的脖颈,因有铠甲,不那么容易,终因稳准狠,让那脑袋与躯干瞬间分了家。
箭雨在虚空中坠落。
霍骁的头也在雨雾中坠落,带起鲜红一片,滚入南军的战阵。
慕容峋半刻未停,这致命一刀也是在飞速行进中完成的。
他冲破了南军战阵,继续朝着城门外狂奔,琴音再起,昭辉门外北军终于意识到,主君是在带他们冲锋,替他们开道。
“大蔚将士听令!”早先提议入宫请旨的将官当即暴喝,高举刀刃,“保护陛下,诛杀反贼!”
双方声势高下于顷刻间翻转,南军因天子破战阵且一刀砍了靖海侯的脑袋,都没反应过来,北军却因同样的缘故心神大震,随这一声喊,踏着雨水便开始冲杀。
谁都知道今晚可能会打。
却没人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的开始。
因大雨倾盆,城中少数烧起来的屋舍已不见火势。
蔚宫亦不似方才红光冲天,渐陷入风雨如晦的巨大空旷。
滔天的兵马声在三百年国都内掀起巨响,北军势如破竹,南军在姜辞的层层传令指挥下勉强恢复秩序,刀刃相向,一触即发。
“勿要耽于杀戮!攻入昭辉门最要紧!”秋膘楼上,上官妧嘶声喊,“姜辞!”
姜辞听在耳中,已是分兵两路,一路往皇宫方向,应对倾巢而出的北军,一路往城门方向,追击风驰电掣的慕容峋。
两路人马数量悬殊。
九成皆往皇宫,姜辞亲率,只一成往外追人。
非因要追的只有两人。
而是因城门之外,上官宴已与自赤练坡而来的霍衍已经会合,七万精兵横阵于前,叫出城者插翅难逃。
竞庭歌本以为自己会中箭。
哪怕内有软甲,外有铁盔。
但慕容峋这番冲奔与挥刀实在太快太惊人,飒露紫接近城门了她都没听见身后有放箭之声。
都惊呆了吧。
她其实也震惊,最想不通此人是如何在挥刀之前拨出的琴音。而交兵震响骤起,顷刻盖住风雨声,她蓦然回头,茫茫水雾中是终没能被阻止的浩劫。
城门大敞着,他们就这样冲出了苍梧。
已经能望见拦路大军,慕容峋却问出一句难懂的话:
“如何?”
“什么?”竞庭歌全副心神去往那头,脑中盘算对策,问得非常敷衍。
“我如何,刚才那一冲,那一刀。”
竞庭歌懒得理他。
飒露紫开始减速。
“勇猛么?”慕容峋干脆半回头,又一咳,“喜不喜欢?”
“看路!”
飒露紫便在话音落处嘶鸣急停。
直教竞庭歌以为是有伏,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却是虚惊一场,她就着环抱姿势狠捶了一下他胸腹。
“没被乱箭射死,要被你一拳拍死了!”慕容峋吃痛,心下却甜,风雨飘摇时一切都像最后一刻,一切都让人觉得,痛快而甘甜。
这样死是可以的:没认输不投降,拼尽全力,佳人在侧,还打定主意要与他同生共死。
他嘿嘿笑起来。
雨雾中只能模糊地辨认上官宴与霍衍的脸。
七万大军,开拔太费力,还是他屈尊过去些,谈话比较容易。
飒露紫便往前又行了一里路。
已能清晰看见对向二人的神情。
他将御刀交给身后的竞庭歌。
然后横琴于身前,挑指拨了两个音。
“上官公子游历南北,也擅乐律吧?不知朕这把九霄环佩,能否入卿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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