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崩溃的。”淳月撤回手,沉默了好一阵方道。
“所以要辛苦长姐,时时回宫,助他熬过这一段。”
顾淳月试图维持理智,因为利弊抉择在她这里也非常清楚。
却很难,她蹙眉:“为何瞒着所有人,却对我承认?”
“长姐已经猜到了,不惜扒我的衣领,否认只是欲盖弥彰。且,”
“且你觉得我不会反对?”
“长姐度过了这样的岁月,经历了人生不可承受之重,更开阔,会更理解。”
“若我反对呢?”
“长姐以为我要做什么?”
“首先,你须好好活着。此一项你若不能答应,那么我也反对。并且,我会行动。”
会立即告诉淳风。
“我会。”阮雪音道。
淳月不明白,“所以只是离开?他不会善罢甘休,会翻遍青川找你。”
“他找不到的。”
淳月不确定,想了想又道:“朝朝呢?”
“正是为了朝朝,我才一定会好好活着。与长姐一样,我也想陪伴孩子,将她抚养成人。”
淳月震惊:“你知道她在哪里?”
阮雪音确实有猜想,却摇头。“虽不知,我此番离开之后,很可能会见到她。”
淳月越发糊涂,“所以你是打算,和朝朝一起消失?”
“我消失,而朝朝仍在他身边,长姐要他怎么熬过这一段?”
淳月闭眼片刻。“我很怀疑。他忘不了你的,雪音,你这样离开他便更忘不了你,即使朝朝不在。你有没有想过,若局面因此变得更糟呢?他若一蹶不振,从此无心朝政,你所说的,重建朝纲、稳固社稷、一统青川,就都不会发生。”
“长姐真认为他会么?”
淳月一怔,没答。
“这么多年,反复验证过了,他不会的。纵使难熬,也许崩溃,他绝不会荒废政务。他那样自律、有担当、心怀天下,长姐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一路走来,比我更清楚。所以我才说,他只须熬过这一段。”
淳月没法否定此判断。“你真忍心?”
“他会走出来的。时间治愈一切。”阮雪音道,“过个一两年,长姐瞧着时机恰当,再为他引荐佳人,届时朝局应该也须他动用后宫之力,内外相合,也便渡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往前走的,他有那么多大事、要事须做,没时间也没精力一直溺于往昔——总会有佳人出现,比我更好,得他钟情,携手余生。”
论起来都是条分缕析、字字在理的,却真能沿这条轨迹行进,全无偏差么?“我说不过你。”淳月道,“他应该也是。天底下怕只竞庭歌是你对手?”
阮雪音从来收敛,此一刻却笑笑回:“她也经常说不过我。”
淳月长长叹息,“你的嘱托,我都记住了。但雪音,我是同意,并非鼓励,你这一路西行,随时想改主意都可以。”
她复向前半步,动了动胳膊,有些踟蹰。
阮雪音瞧出来了,主动抱她,“多谢,长姐。”
“我盼着你回来,雪音。你是我顾氏的儿媳,是我的弟妹,你的名字,与我一样刻在大祁的玉碟上。”
青川皇室规矩,除了族人,玉碟只录妻与婿,不录妾室,包括天子嫔御。
这阮雪音倒不知,她还没看过顾家的玉碟。是去岁大婚后录进去的吧?而淳月这么说,应是看过了。
“太祖那一朝,除了武元皇后,还有女眷在玉碟上么?”她鬼使神差问。
女眷所指甚广,族内女儿都是,但淳月听明白了她在问什么。
“有。段明澄。”
阮雪音不知为何心跳很快。“她并非正妻,怎会——”
“荣宠太盛吧。”淳月道,“这样的破例,只天子能为,定是太祖执意。”
阮雪音已等不及要研读那本故册了。
淳风在楼下小声催促,虽不急,但也未免太久了。
“我怕薛战他们一直在外等,不周全。”两人下来,淳风解释。
的确。“今日倒不见宁王。”阮雪音到底没忍住提顾星延。
“君上故意拨了差事给他,方便你来吧。”淳月道,“否则这时候该在的。”
“早先曾闻,七哥有意长留霁都。”
淳月点头,“我支持。君上眼下需要帮手。”
如此倒是两全。阮雪音不知该为顾星延高兴还是嗟叹,终与淳月作别,出了镇国寺。
马车飞驰,往覆盎门去,城内声势减退,该因“皇后车驾”已远。
真正的皇后车驾也便一路向西,三天三夜过去,没有追兵,薛战也没收到任何旁的指令,阮雪音方彻底踏实,想着这最后一次与顾星朗的“互弈”,总算以她险胜告终。
接下来只剩淳风了。
入祁西地界的正午,她们如常停驻在一片密林内,暗卫前往最近的郡镇买吃食,半个时辰后归来,与薛战窃窃私语。
阮雪音率先察觉,猜测或是一直在等的那件事发生了,故意靠近车门边竖耳,惹得淳风也跟着留意。
果然隐约听得“皇后”二字,还一再出现,淳风好奇心大起,开小半门,命薛战过来。
“何事?”
薛战觉得无不可禀,尤其对皇后,拱手回:“皇后车驾在距旧西境约八十里的官道上遭袭,车毁人亡。”
淳风脸色一变:“你放肆!”
“末将僭越。但消息确凿。”
淳风当然知道是说的那队假把式,仍听不得皇后、车毁人亡之类的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恶气发出来了,她怪道:“车内有人?”
薛战看一眼阮雪音。
“有。”阮雪音道。
“嫂嫂你知道?”
阮雪音便命薛战留下吃食,关上车门,同淳风往里坐,“边吃边说。”
一路上虽忙于赶路,吃喝是不愁的,有事要谈,淳风根本不觉饿。“是你与九哥定好的?”
“嗯。这么远的路程,车内无人便太易露馅了。”
淳风怔了怔神,“那人也是倒霉。”又觉这样说不好,有指责兄嫂之嫌,“我不是——”
“上官妧。”便听阮雪音轻道。
淳风好半晌反应不来。
阮雪音遂将带上官妧回来的始末细述,包括顾星朗身中会致死的奇毒,包括寂照阁那晚的夜莺。
从上官妧二入祁宫,到寂照阁了局,淳风刚好全部错过了。
“无怪九哥日日喝药一顿不落,那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