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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6章 行行重行行(1 / 2)

顾淳风对兄长这一番看似突然又实该经过了设计的做法,难免忧虑。

攻取蔚西不是拿出智与勇就能完成的寻常使命。

其艰难与一统青川不相上下。

纵有兄长之智、大军之勇,而至于功成——纪齐真能全身而退、活着回来娶她么?这样的征伐,死伤是必然,纪齐有所求,就更会豁出命去冲锋。

“臣妹有疑,想问,不敢。”

“口都开了,朕瞧你没什么不敢。问。”

“为何?”她觉得无须点明,兄长一定懂。

“他此生注定负重,心智已被锻造,前有祁蔚之战、后有三年戍边,历练出了一身本事,实乃将才。”除了历练,这三年自也是考验,顾星朗没说,“告诉过你了,良将帅才难求,尤其如今形势下。”

正值用人时。淳风点头。

“至于他能否保住性命回来娶你,是他的造化,也是你的造化。”四月子夜的御花园仍有凉意,繁花幽幽,散出的皆是冷香,“得之幸,失之命。”

这般转机已在意料外,不能也不该多奢求,且淳风明白,他当然也是为自己这个妹妹。

“多谢九哥。”

“谢你嫂嫂吧。”顾星朗抬眸望浅浅一弯春月,“她千叮万嘱,婚事要依你的意思,要我尽最大努力,让你嫁想嫁之人。”

果然是嫂嫂临行前“告密”。

为了成全她残存的心意。

顾淳风便也去望那弯月,浮云有若无,给清辉镀氤氲。

回来吧,嫂嫂。

同一弯春月下,树影摇进山间屋舍,卧榻上小小的女童已安眠,阮雪音倚在外侧就灯烛翻故纸。

分明是水书却细柔如簪花小楷的笔记,已被她千难万难“啃”完一遍。

梦兆为真,顾夜城为获梦兆而极尽盛宠也是实情。

段明澄并未详述她为宠妃三十年的始末,一应书写只重心绪感受,也便显得零碎。阮雪音是从那些零碎里一点点获取了事件,勉强推出这位传世皇妃的祁宫平生。

她去时便知顾夜城为何求娶。

其父君、白国元凤一朝的国君也再三嘱咐了:将计就计,以梦兆扰他判断,同时窃取祁廷机要,回传母国。

她倾半生之力做着这两件事。

顾夜城亦以情爱、以真挚捕获美人心,试图消灭这两件事——尽管他与她之间从一开始,便没有真挚可言,构筑于其上的情爱,也就比浮云更缥缈。

-但情之一字,到了快消散之刻,才真正降临吧。

她在纸上如是写。

-逢场作戏的日日夜夜,百般恩爱与痴缠,到了鱼死网破之时,终于变得有意义。

该是发生了某件事,让这场博弈被推上明面,让双方不得不做选择,继续或者了断。

他们选择了继续。

却难逃穷尽一生的彼此猜忌。

而继续的缘由,不过就是没能躲过共坠情网的劫难。

-是哪一刻有人认真了,谁先认的真,到今日,我仍没想通透。

那是最后几页上她的笔记,字比前面大,或因年纪大了,又久闭冷宫坏了目力。

-便当是我吧。虽如此,段明澄至死未负母国,来日赴黄泉,也能坦然解释、唤一声父君了。

她究竟因何而终于还是被关进了幽兰殿,册中没写。单凭顾星朗说她疯了,而太祖隐瞒明夫人被打入冷宫、反而找了个像她的女子继续住在折雪殿这两项,可以大胆猜测:

段明澄试图做一件对祁国极不利的事,甚至已经做了一半,未及完成,被顾夜城发现、压下,然后在白国那头表现得,是清河公主叛了国,站在了他这一边。

阮雪音脑中翻阅大祁自开国以来所有记载,试图找出某一件事来印证此想。

暂时没想到。且她更倾向于认为没有记载。

那册子的最后一页是一首名诗,仍以水书写就,格外工整: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临终之际,诉尽离愁,最后一句给情郎的话,也不过是让他多吃点,莫受饥寒。

一国之君,江山之主,怎会受饥寒呢?但阮雪音太明白,至爱至朴,吃饱穿暖之愿是世间最寻常也最动人的赤心。

可惜顾夜城没有看到。

否则就不会被她阮雪音找到。

但他也思之念之直到最后吧,所以将她的名字刻入玉碟,以为铭记。

太祖也有一本可供考据的遗册就好了。

门上两声轻叩,阮雪音沉迷故纸没听见。

又两声,她方下榻应,是竞庭歌,邀她赏月。

“这种事不都是同夫君?”阮雪音懒再披衣。

“我没有夫君啊。”

是没成亲,但除了拜天地还有哪处不似夫妻么?阮雪音待要说,遥望见那头屋舍敞开的门前,慕容峋正双臂抱胸,一脸怨怼。

“也不知是不是春躁,”竞庭歌小声,“他最近缠人得很,我今晚实在要休息了。陪我待会儿,等他睡了我再回去。”

春躁可不是这症状。但春乃生发之时,易有此症。阮雪音颇无语,回头望孩子,“朝朝一个人在屋里。”

竞庭歌早安排妥了,大手一挥:“舅舅来!”

两个男人各据一屋看孩子,她二人遂放心往林间去,听着夜鸟啾啾山风劲,倒很自在。

“最近本也睡不好。”竞庭歌伸展腿脚,又扭脖子,“浑身都乏。”

“春来是这样。明起我熬些汤水,大家都喝点,连喝几天,能舒爽些。”

“别太苦啊。”

阮雪音说汤水,其实就是草药,竞庭歌明白得很。

“那你别喝了。”

“就没有味道好些的嘛?”

明知故问,阮雪音不理她。

“可还记得那年通信,说起寒地神光?”安静走了半里路,竞庭歌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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