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路没动静啊?”涤砚眼瞅着云玺,惊魂未定,又见阮雪音立在其后,自知失言失礼,赶紧恭身。
“大人怎么这时候立在此处,”云玺再次回头一圈望,“也不多唤几个人出来照应着。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阮雪音披星戴月而归,已是冻得够呛,刚要开口吩咐进去再说,被涤砚一句话堵得也不知进退起来:
“这大半夜的,我哪敢有事?”此话是向云玺说的,又转而朝阮雪音恭身一拜,“夫人,君上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此刻就在殿中,夫人快去吧。”
云玺闻言乍舌,踮脚朝正殿内再望,无所获,遂压低声量问:“哪个殿中?没看见啊。偏殿?”
涤砚清一清嗓子,也低了声量,“寝殿。赶紧的吧。”
顾星朗倚在东侧窗下棋桌边盯书。一豆灯烛,半盏月光,寒夜隔在窗叶外面,而他坐得闲适,表情更闲适,盯着一卷书也不知看进去没有。手不翻书,目光也不动。是为盯书。
寝殿门开得无声,但灯烛轻晃,顾星朗抬了抬眼,便见阮雪音缓步走进来——
一步三顿,仿佛羊入虎口。
门外还站了个人,是云玺,手里抱着阮雪音的绛红斗篷,进退维谷。
“都呆在门口做什么?回来了,该干嘛干嘛。”
我们是该干嘛干嘛,您在这里干嘛?云玺此刻脑子比嘴快,心下反应了到底半个字不敢说,一溜小跑入内将斗篷挂了,想半刻此时也无法伺候夫人梳洗,遂转身去铺床。
顾星朗放书起身,走至阮雪音面前见她脸颊冻得泛了红,一双素白的手叠在一起,也有些泛红,
“手这么凉。”他伸手碰了碰,冷得冰块般,顺势往掌心里一握,暖而燥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十一月的夜凉。
阮雪音不及反应,待反应过来便要抽手,对方却一如既往出手便不松手,只微侧了脸扬声问:
“这种季节夜里出门也不带手炉,回来可叫人煮了驱寒的汤?”
自然是问云玺。
“是,奴婢糊涂,忘了带手炉;已经吩咐下去煮了姜汤,一会儿就该送进来了。”云玺忙忙跑出来回话,抬眼见厅中二人正在一处,虽只是双手被双手圈了握了,不知何故——
总有几分不忍直视,不忍搅扰,不可言不可说。
她抿了笑意,低着头再道:“奴婢再去催催。”
这一催便是好半刻才端着盅碗回来。
阮雪音喝了汤,顾星朗换了新茶,闲杂人等退出去,两人依旧坐在东窗下说话。
“昨天是你生辰。”
一句话六个字练了快两个时辰。不好说也终归是说出来了。
阮雪音一怔,花片刻确认了下昨日确为昨日,点头答:“是。”
顾星朗见她全无反应,全不在意,松下半口气,没舒坦两刻却是再次别扭起来。
“从来没听你提过。”
“提这个做什么?”
“你不过生辰?”
在顾星朗的认知里,人人都要过生辰。这是每个人一生中不断在重复的,唯一而确切的仪式感。
在他的印象里,少女们都爱过生辰,无论晚苓还是淳风。生辰日到,盛装出席,赏歌舞品佳肴,收形形色色的贺礼,然后为此开心整整一个月。
“不过。”阮雪音淡淡答,给自己再盛了小碗姜汤,“我那个日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顾星朗也怔了怔。
“居然是那个十一月二十二。”他彻底反应,“所以你才格外关心东宫药园案?”
“是吧。”阮雪音握着小匙,在白玉碗中搅动出叮咚脆响,和着汤汁,如破冰的泉,“据说我刚出生那会儿,整个人全无响动。别的婴孩出世,或是大声啼哭,或是被拍打两下然后大声啼哭,哪怕声量不大,至少能啼上两声。我却是无论如何,一声不吭,倒睁着眼,不怎么睡觉,也喝奶,不像有什么病症。”
她望一望窗外天色,夜空很清,可见星月,全不似要下雪的样子。
“那是我出生头一个时辰的状况。据说。后来突然下雪了。”她持续搅着手中汤匙,像是亲耳听过那声响,“风声大作,雪声破云而来,他们说那雪声比雷声更响,簌簌如万马奔腾,将整座锁宁城罩在白茫茫的烟雾里。”她歪着脑袋出一刻神,
“你听过比雷声更大的雪声吗?我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大雪能响过雷声呢?”
顾星朗认真考虑一瞬,“我也想象不出。”他答,“也许是风声加雪声吧。”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着她道:“你的名字——”
“应该就是这么来的。”她答,“许是雪声太大,我终于受了些惊吓,便在风起雪落之际,原本安静窝在襁褓里的婴孩突然大哭起来,”她换了叙述方式,仿佛那婴孩并不是她,
“这些都是后来他们告诉我的。阮佋说,这哭声倒与窗外雪声相宜。就叫雪音吧。”喜欢青川旧史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青川旧史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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