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心口两跳。
顾星朗从不会这般行事,至少她没从他嘴里听过“乱棍打死”这种话,更不曾听说割过谁的舌头。
阮仲同阮佋是像的。
十几年崟宫生涯耳濡目染,到底不白费。
御驾至,自不能充耳不闻再回卧房,她站在庭中稍怔,回转身相候。门外动静尽数传进来,院内宫婢们当然也听到了,个个呆立廊下,大气不敢出。
待阮仲进来,前庭已是乌泱泱跪了一地。他全不理会,不说起,看一眼阮雪音示意,两人入前厅。
“何必。”
都跪着,没人奉茶,阮雪音自拿了一瓮早白尖拣出来些慢煮。
阮仲一直凝沉的脸松开来些,眉宇间隐见忐忑,“雪音,”他欲言又止。
“没事。最管不住的就是旁人的嘴,我没所谓。这些看似低劣实则无关紧要的人和话,你杀不完堵不住。因为无知和口无遮拦就丢了一条命,对她们来说也不公。”
“每个人该为自己言行负责,图嘴快的代价有时候不比做错事小。宫中当差,更该守规矩。”
“敬我不在他们规矩之内。”阮雪音静观水沸,“阴阳怪气的话我从小到大在这宫里听得不少,今日那些格外刺耳,不过因为事情本身难看。”
“我没——”
“是那母女俩吧。”阮雪音快声,“此事捅出来,于你于我都是麻烦,你的麻烦更大。霁都城里在议论的也是这个?”
“嗯。今早刚开始。”
“遣人去打听了么,民众们都怎么说。”
“为女人谋朝篡位,不堪为国君。”
“朝臣呢。”
阮仲即位以来十余日,其实没有过一次像样早朝。血缘正统之题闹起来后,反对者们不上早朝以为态度——
他坐在这把椅子上,就像一场儿戏。
“反对的自然更嚣张,也更有话说。”
“不反对的呢?”
阮仲没答。
自然也觉得失望,儿女情长怎与野心抱负相提并论。
“和血缘正统之题一样,你必得回应了。传言而已,否认便是。”
“我不想否认。两件都不想。”
棕红茶汤悠悠入茗杯,阮雪音推一盏至阮仲跟前,“这君位若是你从阮佋手里硬抢过来的,你要改国姓易国号,谁都不敢说什么,历来改朝换代那些人都怎么做的,你照做就是。”
她举杯轻抿一口,香且烫,正适合锁宁湿冷的十二月,
“但他下了禅位诏书给了你玉玺兵符,你再要翻血缘正统的帐,便是不义也不智。第二件事同样。”为女人夺江山的事,“我呆不长,这种空穴来风的话,压下去很快就散。”
阮仲再次默,拿起茶杯一仰尽。
“竞庭歌已经出发了?”他转话头。
阮雪音心上一漏。“应该吧。捞她出来后就分道扬镳了。”
“那你这会儿才回来。”
对方心思之缜虽不算十分过人,确比以为的要强。“有残局需收拾。”
阮仲没往下问是什么残局,话头再转,“听说你出示了梅符。”
没什么可瞒的了,阮雪音将假制之事一五一十交代。
“我能看看么。”
阮雪音掏出来递给他。
“你这次回来,不止为东宫药园吧。”阮仲握着那枚带了体温和橙花淡香偏偏粗制滥造的黑石块,“如有必要,也想搅时局。”
否则制兵符做什么。
“没想搅时局。但情势如此,万一须救人或帮人,有备无患。比如昨夜。”阮雪音抬眼,“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