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天刚破晓,整个崟宫黑沉沉还如深夜。雨将歇未歇,长明的烛掩在半透的灯罩里,往来宫人们手中皆提一盏,火光游弋,如连接人间与地狱的长桥。
阮雪音和竞庭歌从雩居出发。
顾星朗和慕容峋从福熙暖阁出发。
纪晚苓和顾淳风从昨夜就寝的南薰阁出发。
阮墨兮从自己的圆恒殿出发。
阮仲从影宸殿出发。
起始路线各不同,齐往东宫,尽皆撑着伞。朵朵圆伞与往来灯烛相映,也颇成趣。“若往生之路亦这般美轮美奂,倒值得走一遭。”竞庭歌笑道。
阮雪音蹙眉,“瞎说什么。”
“瞎说罢了,你何时对这些事又认起真来。”
长明灯队是崟国皇室传统,从子夜至破晓不灭,遍巡宫室以送亡灵。越近东宫,天色越亮,长明灯烛开始变少,大门檐下垂着素绢的花。
白发的阮佋已经到了,立在棺椁前一言不发。太子妃跪在正殿西侧,面前铜鼎中火簇仍旺,隐约可见焚烧至灰烬的纸锭又或经文。
诵佛念经的僧尼跪在两侧最外。安息香熏得满殿气味浓重,竞庭歌微蹙眉,腹中翻涌。
阮仲最先,然后顾星朗慕容峋,余下按国别位分依次上前祭拜,待全套礼毕,已入巳时。
循例,出灵该在三日后。但阮仲连夜为太子拟了谥号,将出灵之期定在了今日未时三刻。
看样子圣君也是赞成的。
“嫂嫂。”出东宫,细雨又至,顾淳风小跑至阮雪音伞下,“闵怀太子是突然薨逝,这么短时间哪来的墓寝?”该是自觉失礼,她压着气声,“按理他是太子,就是原本有准备也是准备的国君陵寝,现下岂能再用?那待会儿出灵——”
“用的阮仲的墓呗。”竞庭歌就在阮雪音近旁,随口接。
好在是自己撑伞,婢子们相随离得并不近。阮雪音仍是狠狠剜了竞庭歌一眼。
顾淳风目瞪口呆,隔着阮雪音的鼻梁伞外的细雨探头望竞庭歌。
“照理阮仲封锐王长居梓阳,陵墓也该建在那附近。”竞庭歌亦压至气声,“但阮佋在锁宁城西北距皇宫八十里处秘密造了一墓,也已经建成四五年了吧。据说是为阮仲准备的。”
顾淳风不曾听过此类佚事,一钻钻到了竞庭歌伞下,“结果如今阮仲登基,原本归下任国君的陵寝便易给了他,而他的王爷墓空出来,正好给闵怀太子?”
竞庭歌点头,“但据我所知并没有原本归下任国君的陵寝,大凡皇陵都是君王在位时开始修建。阮仲应该会自己修一个。”
“也是。”顾淳风很觉叹服,又觉不对,“你怎么知道?”关于太子下葬之安排。
“猜的。”竞庭歌和阮雪音同时答。
顾淳风不可思议左望复右望。
“但应该没错。”阮雪音道。
未时三刻,棺椁出凌霄门。三十二位引幡人在最前,然后是举着各式兵器、幡旗并纸制绸缎制可焚烧物事的仪仗队。棺椁后面有皇亲国戚十余人,文武官员十余人,再是僧尼,诵经之声嗡嗡响在云蒸雾绕的锁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