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虽然短暂安静了片刻,但小烧饼还是缓缓开了口:“公子,对不起,不是我盗走你那箱金子的。不过……也是因为我。我……刚刚听到你呼救的声音,所以就把你要了过来。”
虽然这几句话说的有点没头没尾的,但江策却能大致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江策耐着性子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有人去寻你,然后发现我屋里有那么一大箱金子,就一起带走了。”
小烧饼认真地点点头。
江策再翻译:“你刚刚听到我求救的声音,发现是我,所以在悬崖边是你把我救回来的?”他凭感觉也大致能猜到,方才寒风呼啸的空旷之地应该是一处悬崖之类的地方。毕竟即便是山谷深处,这夏日的夜里也不至于那般寒凉。除了一些山峦高处,是不能与平地间的气温同日而语的。
小烧饼再次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相对无言。沉吟片刻,江策又道:“小烧饼,若我猜的不错,你并非流离失所的孤儿吧?那又为何会流落到江宁府,过着乞讨的生活。方便的话,可以与我说说,你和那群人是什么关系吗?”
闻言,小烧饼仰头看向江策,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痛苦和隐隐悲伤。如此年幼的孩子,眼底里竟有这么多悲怆,这让江策也不由得心里一紧,直觉他将要说出口的应该会是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往。
小烧饼断断续续,语焉不详地将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虽然他说的磕磕巴巴,却竭尽全力地想要在江策面前坦诚以待,毫不隐瞒。
就这样,艰难地说到了天亮,这个久不开口的小孩儿才勉强把自己的故事说完。
江策这才知道,小烧饼姓方,单名一个亳字,是青溪县堰村人士。没错他亦是方腊的次子,是那个莲花座上之人的亲生儿子。两年前,年仅十岁的方亳在村口玩耍,因为长相格外清秀,被一个路过的官老爷相中,硬是去到他家里,强买强卖地把这孩子买走了。
一个小男孩儿,被相中买走能有什么用,难道是进大户人家给人家少爷当伴读吗?若是那样倒也好了。事实却是极为残酷的,他确实被带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但等待他的并非天真浪漫的伴读生活,也不是大人们口中所说的同龄小少爷,而是一个须发花白,满脸褶皱的大老爷。
没错,那人就是人面兽心的伪善人朱冲。而那个路过的官老爷,就是他的儿子朱缅。
小烧饼在那座大宅子受到了怎样的虐待他并没有说明,也绝无可能细说,那是他藏在内心深处的耻辱,是一辈子也绝不想提起的梦魇。
那段日子发生的事,他虽未详说,江策却能大致猜到。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这孩子经历了怎样灭绝人性的折磨,才从那个充满噩梦的狼窝里逃了出来。那座宅子不是江策上回去的城西别苑,而是坐落在江宁府郊外的一座温泉山庄里,也就是江策第一次遇险,舞姬失踪案的那处山间别庄。想当初,估计是那座别庄被发现后,火烧殆尽,朱冲才会把江策骗到城北的那处别苑吧!
小烧饼从别庄里跑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近便混入了江宁城中,身无分文无法回家,也不想回家,便一直在街上流浪乞讨为生,直到遇见了江策,才终于告别了饥一顿饱一顿,沿街乞讨挨打的苦日子。
据小烧饼说,他也是观察了江策很久,觉得江策并非那些衣冠禽兽,才渐渐放下防备,愿意跟着江策回家。虽然放下了防备,也因为确实两年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他还是十分谨小慎微的活着。他不仅担心江策会随时抛弃他,更担心自己会被坏人发现。可他担心的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却被自己的家人寻到了。
那天,他是见江策牵回了一匹白马,身上脏兮兮的,想要替马儿洗个澡,所以就去街上买了一把马刷和一些用具,家里毕竟都没有,等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而那些人竟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
他们在江策的小院里发现了那一大箱金子,因为帮源峒这里需要用到大量的钱财,所以他的姑姑和哥哥们决定带走那箱金子,把小院伪造成遭人洗劫过的假象,这样便不会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官差来了最多也以为是屋里遭了贼。
而他,也是被他们强行拖走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小烧饼一直耿耿于怀,他觉得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觉得对不起江策,又无法独自回去向江策解释。他被困在这处山涧的峒里,里三层,外三层,每日都有人巡逻把守,尝试跑出去了无数次,均以失败告终。
不曾想,昨夜听到江策的呼救声,这才冲出去,险险抢下了即将被抛下悬崖的江策。
此一番来龙去脉听完,江策觉得自己真是劫后余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