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君忽然在东南蓬莱之地顿住身形,看似轻易的抬手,只听隐隐有风雷之声传来,平原起了巍峨高山。遂令大荒众生入蓬莱躲避灾祸。
众皆趋往,可山路未半,地底便有躁动之声传来,群妖有感先自惊慌,巫族带来曾经的蚩尤部落,后羿效仿祖先那般虔诚之举,带着族人自神山东南一步一叩首地跪上蓬莱,迅疾而至的洪水险险淹过山腰,行动杂乱缓慢的队伍被冲走近半。
少年跟随昆仑君直上蓬莱山巅,在这个疲于奔命的时刻,哪还有谁能得闲计较身旁路过之‘人’,其实是个啖食生灵血肉的鬼族。
众皆惶惶,鸦雀无声,洪水之势,更显滔滔,在这天威面前,凡世生灵惶恐畏惧以极,连稚儿哭闹,都被深恐惊扰神灵,招致灾祸的大人给捂了回去。少年跟随在昆仑君身侧,亲眼目睹这世间惨景,默然看着那被紧搂在至亲怀抱的稚子于抽搐中渐渐没了动静。而当他抬起头,面前那个始终巍然不动的背影,如一尊僵冷的雕塑般,冷漠不语。
可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少年却觉悲伤得很,昆仑,在难过吗?
“小巍,蓬莱仙山救不得这许多人,若让他们自己选生死,你猜,他们会怎么选?”昆仑君头也不回的喃喃问道
少年摇摇头,忽然想起自己正站在昆仑背后,遂径自绕到他面前,很自然的抓住那温暖的青色衣袖,双目直直的盯着昆仑君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我答应过,去巫族。小巍,很多时候,很多决定,看似是你自己做主,可实际上,也还是被算计着、摆布着,身不由己。”
“我不做主,我听你的。”少年理所当然的说
昆仑君闻言失笑:“听从于我,跟随于我,不也是你给自己做的主吗?”
少年蹙眉沉思,昆仑说的话令他很是费解,可他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问,所得答案自己才能明白,那昆仑说是便是吧。
而此时蓬莱之西一位身背药篓的耄耋老人引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凡人,往蓬莱方向来,北帝颛顼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人身后,神情说不出的恭谨。
昆仑君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每次看到这位正儿八经的老人家,他都免不了挨训斥,甚为头痛。他确曾说过要诛灭颛顼之民,屠尽人族,可那不过是些逞凶斗狠的抱怨之词,又不会真去动手,这执拗的老人家是过于紧张了。
待人族艰难爬上蓬莱,颛顼感激昆仑君起神山庇护,率领族人崇敬的对他行三跪九叩大礼,神农阴沉的立在近旁一声不吭。
昆仑君闭目不语,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去阻止人族上山,神农的猜忌疑虑,颛顼的谨慎防备,他都看在眼里,那些暗地潜藏的虚伪,实在令他厌烦的很。
直到人族退下,昆仑君才硬着头皮将目光投向神农,缓步行至近前刚要启口,却忽然挨了老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昆仑君心中早有准备,自觉挨一下不必计较。可少年却于这突发的变故中,被骤然激出血红双眸,有冰寒的阴气突破了周身封锁,排山倒海般蜂拥而出,直指老人袭去,却在中途被昆仑君袍袖一挥截下,四散湮灭。
少年又委屈又倔强的紧盯着昆仑君傲然的背脊,可那个青衫身影却始终没有回过头。
昆仑君怅然的看着面前垂暮的老人,轻声说:“我本来以为总还有百年呢,可惜,你就快死了。”
神农用阴郁至极的昏黄眼睛看着满脸坚毅的青年,愤然道:“我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你不必做这小儿女态。我早说过,你脱胎于山川凶戾,生来占着混沌阴极,日后必成大祸。昆仑为诸神禁地,三十六山川之始,宇内万物之纲,我冒大不韪令昆仑山巅终年飘雪,只为阻你狂妄悖逆,可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昆仑君苍然一笑,默默不语,反手抓住寒气森森,闻言立时便要窜出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