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景美,秋也和暖,闲散数月几乎忘了时日。
待在院子里,顾倾歌平日里接触的不过是些缝补洗浆、照料前后院的小事,偶尔兴起翻翻晦涩难懂的医书,站在药架边费力辨一味药。
午后再和傅裴依偎在门前的石阶上吹风小憩,有一搭没一搭聊片刻,看蝶掠过花海,云雾缭绕山巅,青山浓墨,四季如一,自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赏景容易伤怀。
“景无非两种:一是心情愉悦是所见之景,哪怕冬日见雾霭弥漫、风霜侵染,嘴上也要夸赞一番好景色、最能衬得松竹梅之坚韧云云,再拿来自比自喻,激起动力,胸中默念前路渺茫却不难走,豁然开朗;二是低落时触景伤情,即使是春日里百花齐绽欣欣向荣之景,心情却如同不见底的深渊,落不进光,沾不到风,叹人间四季周而复始,没个尽头,总归是与自身无关。”
顾倾歌今日纷纷扬扬感慨一番。
傅裴点点她的鼻子:“什么时候,夫人会这些了?”
好点儿的则愿意提笔绘一绘那景,笔尖却凝着愁,重到抬不起,点墨坠成痕,起手染霜——那绘的哪是美景?
分明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深渊。
“夫人断是不会因景伤怀。性淡也好,无情也罢,世道总无常。”傅裴亦说,“算不得结局不如只争朝夕。”
顾倾歌何况打小是安静性子,虽习惯了兵戈碰撞的尖锐声响,却更适合待在一隅清净地,将每一刻都算作难得的空闲。
天晚了,余晖将庭院镀层金边。
“这不是有感而发吗?”
顾倾歌先将白日里晾晒的药材收进屋内摆好,再寻件袍子替傅裴披上,青岩深秋的夜总有些凉,风一吹竟吹出些许塞外萧瑟的味道。
也就这会儿能借着景寻些过往,端了药架最后一味药材回屋,正碰上檐下坐了许久的傅裴缓缓起身,离去时望一眼天边的霞,笑着同我招呼一声,末了轻飘飘道出一句:“世道不太平啊。”
顾倾歌平静点头说:“是不太平。”
此刻晚霞已隐去半边天,夜色铺天盖地将灰蓝苍穹沉淀个透底。
太暗了,暗的连近处的树林也看不清,大抵只有此刻才懂伤怀——迟暮下的景的确没点看头。
翌日
“如是。该拿王爷怎么办呢…”
院中朦醒垂杨柳,香枝挂眸间。
本是出来采集晨露,傅裴却又靠着树下摇椅睡了去。
顾倾歌轻轻拾起玉露瓶,看着晨阳也冒出大半,哪还寻得露珠采集?
寻思只能实施第二个计划。拆了发带绑起衣袖,一口气爬到那桃树之上,欲去摘下那来做花露。
顾倾歌依稀记得医书说过,花蕊要摘那树做上面枝头的花苞,蒸煮出的露才会香醇无涩。
昨里晚上,傅裴就搂着自己像个孩子般 嚷嚷要吃糖糕,尝了点心店,叶桃桃做中的糕点也不是幼时味道。
索性,就来亲自采集材料,为他做一次朝思暮想的滋味。
是夜,早闻今日朝堂忙碌,便也不去打扰,独坐寝殿之中,看着桌上那罩了好几层屉子的糖糕,瞬间觉得等待也是一种趣味。
顾倾歌嘴角笑意越发深刻,与那在过往之时,全然不一。
顾倾歌换上一身素雅衣袍,寝宫门前不知渡了几个时辰,却也还是没等到那人的身影。
知是政务繁忙,夜里如此凉也不知他有没有添衣生炉……。
回坐寝宫中,烛光微弱,也不想熄了那灯,怕傅裴回来摸不清道路。
这么想着,又是一片嗤笑,他可是傅裴,又不是普通百姓,弄的像是妻子家中苦等丈夫打渔回家似的。虽是那么想着,也心里滋甜,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