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库房被贼人撬锁后约莫过了十来日, 金陵的几位名流大儒提议于兰亭小榭立诗社,仿照古人吟诗作赋以振奋文坛。因此事本是得了府尹贾雨村的建议,遂干脆邀贾大人做社监。薛蟠给挑头的两三个人送去了贵宾卡。
兰亭社很快便开了第一社。诗僧不明应邀参加,并以一首郑板桥的大作夺魁, 欢喜得免除了他们当日的酒水钱。自然,没人知道贾雨村之提议本是受这位东家所托。兰亭社每月至少开两社,成了兰亭小榭的固定客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翻回头再说京中。眼看天寒叶落、雪漫皇都。李太后发丧大半年, 四皇子的幕僚赖先生依然查不出给贾赦透露消息的吕洞明究竟是何人手下, 有些着急。就在此时, 吕洞明反手又送了他一个消息。
这日赖先生派去的探子又假扮闲人来到吕洞明的铺子里闲聊。吕洞明说了会子话,忽然一拍脑袋:“我取个东西,待会儿有人要看。”乃卷起袖子,从柜子里小心取出个匣子。探子看他那模样便知道是好东西, 伸长了脖子。吕洞明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摆着一枚莲花纹的金镶白玉佩。
探子惊呼:“好精致的东西。这是古物?”
吕洞明不答,取细绢轻轻擦拭这物件儿, 又放回匣子合上盖子摆在架子上,方告诉道:“这是唐朝的东西。”
“唐朝?吕东家, 这东西多少钱?”
吕洞明摆手道:“不卖旁人。”
“只打听个价钱, 又没说我要买。”探子道, “你卖谁不得钱。”
吕洞明得意道:“你懂什么。有些东西有市无价, 卖给人、不论多少钱都是送礼。”
探子瞥了他一眼:“行贿?”
吕洞明瞪眼:“胡说。”
“呦~~逞什么。谁还不认得几个贵人?”
吕洞明呵呵一笑, 摇头晃脑道:“你不懂, 这里头学问深着呢。贵人跟前何尝缺过送礼的。掐人、掐事、掐点儿。”乃低声道,“有人的小闺女要做贵人了。”
探子霎时瞪大了眼。吕洞明自知失言,再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探子只得回去报给赖先生。赖先生让他细说两遍,猛然吸了口冷气。吕洞明必是故意将消息说给自家探子听的。难怪这么久都查不出他的来历,人家早都知道自家底细了。“小”闺女做贵人。不是送进宫去服侍皇帝,皇帝的妃嫔没那么容易混上。必是皇后替四皇子择定了亲事,那户人家正悄悄预备嫁妆。
赖先生苦笑。四皇子对他自己的婚事竟半分话也说不上。不论是跟江南的甄姑娘通信还是上赌坊给杜姑娘捧场,皇后皆可置若罔闻。
赖先生实在没人可商量,只能跟前妻商量了。邱大嫂闻听后先问道:“旧年不是说皇后要将甄姑娘嫁一个兔儿爷么?”
赖先生道:“如今四爷假扮爱上了杜姑娘,皇后倒把甄姑娘给搁下了。”
“那兔儿爷的事儿总得给个说法啊!国丧也没几个月了。”
“我亲自试探过昌文公主家那个老二,他浑不知情。”
“多新鲜呐!皇后替你东家挑的媳妇这是已定了吧?你东家知道么?敢问他媳妇姓什么?岳父大人官居何职?”
赖先生哑然。
他不敢隐瞒,忙进府告诉四皇子。四皇子听罢呆坐良久,猛然起身:“我去跟皇嫂商议。”
赖先生忙说:“殿下,干脆问问太子妃可有法子试探昌文公主本人。虽说她儿子不知情,她自己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四皇子恼道:“你竟半分用处也无!”急匆匆怒冲冲走了。
乃赶到静慈庵见信圆师父,说有机密事只能单独告诉皇嫂,将人拉到庵堂后头。信圆身边的那皇后派来的婆子急得满头大汗。
信圆问缘故。四皇子低声道:“有人给我透露消息,母后怕是已替我定了亲事,那家都开始预备嫁妆了。”
信圆微微皱眉,思忖片刻道:“四弟莫急,我当日怕是想错了。”
早先皇后撺掇忠顺王妃替陶瑛定杜萱为妇之事,信圆早从窦氏口里知道了。遂推断昌文家的兔儿爷与甄姑娘会拉到一处,是皇后为了断去四皇子的心思所为。太上皇尚在且瞧着还能活挺久,若没必要,给甄家长女挖坑的事儿谁都得掂量掂量。四皇子与杜萱这般闹腾,皇后说不定能想起甄姑娘来,还顺带在太上皇跟前留个好感。如今看来她是决计不肯成全这二人了。
乃道:“四弟不要去打探,只扮作浑然不查。既然暗地里备起嫁妆都能被人察觉,这户人家必不谨慎。如今只看哪位诰命无端趾高气昂了几分,大约就是她们家了。我身在庵堂不方便,可托旁人帮我打探。”
四皇子瘪瘪嘴,半晌才说:“皇嫂……何时回去?”
信圆似笑非笑道:“四弟觉得,贫尼回太子府合适么?”
四皇子哼道:“那个孙良娣给皇嫂提鞋都不配。”
信圆摇了摇头。“明儿你跟杜萱说,让窦儿来找我。”
四皇子一直以为窦儿是杜萱母亲的丫鬟,以为她想借那位风流道姑的手,随口答应。
殊不知杜萱却以为窦儿是贾元春的丫鬟,有些纳罕堂姐与贾大姑娘那般亲密、为何不直接打发人去荣国府。遂派了大丫鬟过去传信。
元春自然知道信圆有事想跟忠顺王府通气,又得防着身边的各色耳目,不觉面露怜悯。晴雯问大姑娘愁什么。元春道:“女孩儿嫁人实在艰难。倘若婆家对你不怀好意,纵躲到庵堂都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