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事不过三。水溶抵达扬州第四天, 几个官差闯入其客栈说要捉拿杀人凶犯。长史官二话不说举出北静王府的腰牌。吴逊闻报头大如斗,亲自过去拜访。
水溶笑若春风, 随口道:“那人失礼, 手下本想略施教训,不曾想他那般不禁打。”
吴逊刚刚亲自看过尸首, 身上无伤,一刀毙命。乃默然取出袁三郎的锦衣卫腰牌。
水溶脸色渐渐难看。许久才说:“误会。”然并未起疑。他手下和他本人差不多骄傲,搜捡尸身不仔细也是有的。
出了如此大事, 魏先生不得不来知府衙门询问。吴逊将尸首和查到的情形悉数告诉了。魏先生茫然半晌, 头大如斗。吴逊看了他几眼,知道这位袁三郎多半身负机密。乃悄声和高师爷略作商量,提议请不明师父过来共同参议。魏先生知道那和尚跟顶头上司什么交情。毕千户曾玩笑着说, 小和尚抵半个锦衣卫使, 还不用给他俸禄。略作思忖便答应下来。
衙役跑去找人, 那厮不在, 正帮林大人接要紧亲戚呢。路过街头巷尾, 到处都是欢腾的扬州百姓, 正欢腾的传着“北静世子杀人案”,想平息已来不及了。
林府门口苏州林叔一家刚刚抵达, 薛蟠急跑相迎。
看见张大饼时吓了一跳。半年不见,这哥们变了个人似的。腰背也直了、气度也温和了。和尚不禁打了个冷颤:“阿弥陀佛,你真的是大饼兄吗?贫僧眼花了?”
张大饼横了他一眼翻身下马:“找麻烦是么?”
“还好, 说话的调子没变。”薛蟠拍胸口, “没有被夺舍。”
小林子也下了马, 返身把他弟弟接下来。小傻子依然记得那句口头禅:“这么可爱的我~~”
薛蟠鼓掌:“说的好!林二爷真潇洒!”
众人围着小傻子笑,小傻子心花怒放。
进入书房,林海领着儿子立起与堂兄寒暄几句,顺便瞄客人时看见小傻子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案头一只龙泉窑的笔洗。乃笑道:“小侄儿若喜欢,就送给你使。”
林叔还没来得及开口婉拒,小林子抢先说:“多谢叔父!”
林叔眼角一拉,薛蟠又抢先说:“林叔,喜欢就给他嘛。千金难买心头好。”
张大饼也说:“岳父,难得二弟喜欢。为了让他时常洗笔玩儿,大弟字儿都得多写两张。”
薛蟠当即拍手:“大饼兄戳中真相!”小林子瞪了他俩各一眼。
林叔已没法子拒绝了,只得谢过。小傻子欢欢喜喜把笔洗抱在怀内,甜滋滋的喊“多谢叔父~~”林海见其天真烂漫,喜欢得无可无不可。要不是人家爹在,他都想认做干儿子。
骤然来到完全不熟的高官堂弟家中,林叔不免局促。小傻子得笔洗这么一闹,那点子紧张已悉数没了。遂分宾主落座,兄弟俩各自介绍儿子女婿。
依着丈母娘的叮嘱,张大饼起初还假扮得文质彬彬的。奈何薛蟠满嘴都是俏皮话,小林子又棒槌似的接不住。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张大饼便装不下去了,与薛蟠展开斗嘴模式。小林子给姐夫摇旗助威,林皖偶尔两下里补刀。林家两位大叔哈哈直笑。
正热火朝天呢,门子进来报说知府衙门派来位官差,吴逊大人有要紧事请不明师父过去商议。薛蟠当即扫兴:“就说贫僧不在。”
门子大叔道:“人家就是从丁香街寻过来的。”
林皖道:“吴大人既寻你,想必有事。”
薛蟠冷哼两声:“满大街都知道,北静王府的水溶世子昨儿杀了个从京城来的客商。明目张胆冲到客栈抓人,明目张胆把尸首丢在城外。贫僧过去干嘛?还能让世子给百姓偿命不成?”
“嘶……”林海不觉捋了捋胡须。“北静世子为何杀人?”
“不是该先问问他为何来扬州么?您老相信他是来旅游的啊。”
“不信。”
“就是喽~~天晓得那客商什么身份。林大人,您老娶儿媳妇,贫僧嫁表妹,哪里得工夫管那么些闲事。让他快点滚出扬州城。”
林海理所当然道:“既这么着,你更得上吴大人那儿瞧瞧。喊你过去总归觉得你能帮上忙。”他也愿意水溶快些走。
薛蟠撇嘴:“行~~您老发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乃站起身走到小傻子跟前抓起他的小爪子摇了摇,“林二兄弟,我出去会子,给我留两块糕啊。”
小傻子严肃点头:“好!”
待薛蟠出去,他一眼不错盯着糕点盘子。林皖喊丫鬟另取个盘子来,先留两块搁到他跟前。
张大饼点头:“皖大哥想的周到。不然他一直盯着,费眼。”
林海看他们几个体贴良善、互相照看,又想起自家女儿、儿媳皆好,不觉欢喜道:“有了这些孩子,咱们林家必兴旺。”
女眷的马车直去后院。王熙凤早已听说林婶不俗,扶着平儿领着黛玉接出大厅。林黛玉极少跟族中婶娘姐姐往来,不觉有些好奇。林婶和林氏各扶了个小丫鬟下马车,仪态显见是官宦人家的路数。其实两个丫鬟都是新买的,薛蟠打着甄士隐的招牌给林家送去了一笔钱财。
王熙凤不觉欣喜:林家靠谱,贾琏的前程也不免便宜些。林黛玉就简单多了。她颜控,看堂姐长得漂亮,脚比脑子先跑过去相迎。林氏本来提心吊胆的,望见过来个笑盈盈的小姑娘,顿时踏实起来。
一时到里头坐下,林婶和王熙凤说亲戚场面话,林黛玉拉着漂亮姐姐唠家常。两种画风和谐共存,四个人皆舒坦满意。
薛蟠赶到知府衙门,一壁进书房一壁说:“吴大人若有官面上的事儿不方便找林大人商议,难道不应该去找新郎官……卧槽!”他一眼不眨看着魏先生,“啊,我先打听一声,这位大人和老毕谁的官儿大?”
魏先生怔了一瞬。“毕大人。”
“哦耶。”薛蟠大步走到客座末尾坐下,“所以,死者是老毕的手下?”
魏先生头疼——这案子想必已无人不知了。“京中同僚。”
“他死在扬州会算老毕的责任不?”
魏先生脸色僵了僵。“大抵不会。”
“如果有人想找他麻烦,这个能当借口么?”
“能。”
“好吧。”
吴逊已猜出老毕是锦衣卫大员,并不过问。高师爷将经过细说一遍。
薛蟠直问魏先生:“水施主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魏先生苦笑:“袁三郎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