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和司徒暄同时抵达薛府门外, 和平友好打招呼。不多时,门子请他俩同去外书房。
进得内门,见一年轻僧人身穿半旧的僧袍, 顶着光头悠然坐在长案之后。身子一动不动,左手持书、右手摇两下:“夏施主你好。夏施主辛苦。夏施主有何贵干。”
司徒暄径直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往他对面坐下:“师父就不能客气点儿。”
“不能。贫僧要是客气, 你一准儿就不客气了。”薛蟠这才抬头望二皇子,“夏施主的朋友你好。”
司徒暄忙说:“我与这位公子不认识。”
“嗯?门子大叔说夏公子带了位朋友来……我去!”薛蟠一壁说话一壁打量二皇子,忽然站起身合十颂佛,“这位公子贵姓?”
二皇子含笑道:“我姓王。”
“哦~~明白了。”薛蟠连连点头, 望着司徒暄皮笑肉不笑,“夏施主不认识?”
司徒暄摊手:“我为什么非要认识?”
“姓王, 长得和你、”薛蟠指了指窗外, “黄四郎,七分相似。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
司徒暄委屈道:“是他说不认识的啊!”二人齐刷刷看向二皇子。二皇子莫名尴尬。
“行了行了。”薛蟠摆手, “也别告诉贫僧是哪府的,大家披上马甲好说话。王施主既然与夏施主不是一伙的,你先说吧。”
司徒暄又委屈:“为何他先说。”
“因为人家也许有正经事, 夏施主你过来不是打牌就是打牌, 要么就是打牌。”
“不啊!我还跟你们一道抓过贼呢。那不是正经事?”
“那是甄瑁想抓贼、让你撞上了。”
“若非我运气好, 你们也抓不着。”
“没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会掉渣的。”薛蟠再合十。“阿弥陀佛,王施主, 让贫僧见笑了。”
司徒暄嘴角抽了抽:“让谁见笑了?”
“你们俩是一家子, 自然贫僧这个外人见笑。”
“一个姓王一个姓夏, 不认识。”
“哦对,贫僧忘了。那还是王施主见笑吧。”
二皇子脸色不大好看,显见司徒暄与这和尚熟络如友。想了想道:“我今儿来见师父,乃有一事请教。”
薛蟠颂佛:“请教不敢当。王施主若有麻烦,咱们大伙儿议论议论。”
二皇子轻叹一声,依着昨儿那两张桃花笺的意思,讲述了四皇子搅乱东瀛港口早晚有伤海贸大局之意,可谓忧国忧民。
薛蟠听罢击掌:“王施主神人也!好生超前。”
二皇子不由得心生欢喜:“何谓超前。”
“王施主说的这些,属于全球贸易一体化后区域动荡对邻国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道理是没错,错在眼下离全球贸易一体化还早着呢。放在三百年之后就合适了。海外贸易、尤其是从东瀛而来的海外贸易,对我国现阶段而言还非常不重要。就算他们打上两百年,各国商船顶多改道往福建、岭南等地涌入,不会增加什么成本。再有就是,”薛蟠看了看二人正色道:“不少西洋商船将东瀛当做来我国之前的停靠补给港,而东瀛明面上又是倭寇老巢。二位施主,琼州倭寇过半为假倭寇。”
他俩互视一眼,二皇子道:“何谓假倭寇。”
薛蟠耸肩:“本国海盗和东南亚小国海盗,假冒倭寇之名;而本国海盗又与朝廷官员勾结。若黄四郎施主常年打扰东瀛,断了真倭寇的后路,这些假倭寇便装不下去。筛掉泥沙留石子,一颗一颗挑出来。琼州安定,可以做西洋商船来东亚区域的补给处。那可又是一大笔税收呢。”
二皇子道:“只是琼州荒芜,并无合适的港口。”
薛蟠笑了:“海岛上岂会缺天然良港?没找到罢了。荒芜无碍,把人口都集中去岛沿便是。又不需要他们种田。东瀛也人口稀少,不见得比得上咱们琼州。”
二皇子心中清楚,老四办的那差事利大于弊,当年他自己险些抢到手。薛蟠是个明白人,司徒暄在旁瞧热闹,此事已没法子再争辩了。乃点了点头,内里发愁。
司徒暄还嫌不够热闹,瞥了眼堂兄,笑眯眯道:“哎,和尚,太子不稳已经有些时日了。依你看谁能接他头顶金冠?”二皇子眼角连跳两下。
薛蟠横了他一眼,满眼写着你个坏蛋。乃妆模作样想道:“贫僧个人觉得,他还能多戴个两到三年甚至更久。”
司徒暄挑眉:“能么?”
“因为要等小一点的皇子长大。”
“大一点的没戏了?”司徒暄一本正经道,“我老子还说,二皇子能顶上。”
薛蟠摆手:“贫僧原本也以为他能顶上。可太子妃话里话外都是二皇子对太子下黑手。下黑手本为夺嫡常规操作,今上也对义忠亲王过下黑手。区别在于,非但义忠亲王到死都不知道谁坑了他、连老圣人当年都蒙在鼓里,而二皇子还没上去就被大嫂看出来了。你觉得你四叔能不知道?”
二皇子忽然说:“想来老圣人如今已知道了。会不会改立端王为君。”司徒暄被反将一军,哑然。
偏薛蟠顺口便接:“李世民杀兄囚父,妨碍人家当千古一帝么?今上重用的戴青松、吴逊皆贤良。何况——”他摆摆手指头,“他有最大的保障,二位的堂弟黄四郎施主。治水的钱有了、赈灾的钱有了、发兵饷的钱也有了。黄施主弄回的金银越多,他老子的龙椅便越稳。义忠亲王骨头已做灰,谁还搭理?”
司徒暄眼色沉了沉。二皇子思忖片刻道:“依师父的话,倒是黄四郎……”
薛蟠嘴角抽了抽:“他真不是那块料!不然多省事。”
司徒暄道:“既如此,那还是二皇子赢面大。”
薛蟠又顺口接腔:“黄四郎并不支持他二哥。”二皇子瞬间牙关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