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慧安心情烦郁, 胡乱窜入大和尚院中。薛蟠一句话猜出端倪,眨眨眼睛:“你们家四爷爱作妖贫僧知道。忽然间察觉到卢工的好处,是什么缘故?”
卢慧安闷闷的道:“何来突然, 我哥哥何时不好。”
“嗯嗯卢工自然好。就是你一直都不满意。”薛蟠假笑道,“因为你一直都本末倒置,做梦都盼着卢工有卢四爷这般情商。”
卢慧安有些底气不足。“盼都不行盼一下?”
“试想。倘若卢二哥幼年时并未遭逢意外, 现如今已进士及第、官居翰林院。他能有如今这么幸福么?”
“没有。”卢慧安有气无力道, “这辈子顶多也就梅瑴成大人那般。梅大人必不如我哥哥幸福。”
薛蟠击掌:“却又来!你这么惆怅, 是承认自己以前错了吧。”
“是。”
“啥?”薛蟠拉拉耳朵。“没反驳?天要下红雨了?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懒得搭理你。”过了会子卢慧安又说, “他们食堂的小伙计能记住每位工程师的口味。是要求还是那孩子自己的天赋?”
“要求。”薛蟠道,“让科研人员处于最佳状态,生活上没有任何细节给他们添堵。”
“千金马骨也不过如此。”
“胡扯。千金马骨那是作秀,得给他们换上洛可可彩绘玻璃, 照得人眼晕看不清数据盘。每顿燕窝鱼翅, 又杀生又不好吃。”
卢慧安笑了。站起身道:“也罢,我哥哥就托付给东家了。”
“咦?你不管啦?”
“不管了。东家管的周全, 我费什么精神。”一壁说着, 卢慧安扬长而去。
大和尚得意洋洋给自己点了个赞。
次日,庆王世子身边一位红人出门办事, 遇上个算命的说他好端端的运势让人给妨碍了。摆铜钱弄八卦盘折腾半日, 算出那人属兔。幸亏认识不久,当早早远离, 否则日后的运道悉数得让此人折损。这红人回去一查, 里里外外只有两个属兔的。一位是从京城跟来的小厮,另一位正是卢四爷。损他运势的还能是谁?当即把姓卢的赶走。
卢四爷嚷嚷想见世子, 压根见不着。垂头丧气回到客栈, 老仆劝他:“强龙不压地头蛇。四爷, 跟三姑娘认个错吧。”
卢四爷苦笑:“纵然我想认错,可进得去大门么?”
“既如此,跟四姑娘认个错也好。搬回那边,好赖吃穿有三姑娘的人照看。”老仆艰难道,“咱们带来的盘缠只那么多。这几日四爷往世子跟前打点……”
卢四爷这才想起自己已送出不少钱礼,全都打了水漂。万般无奈,又硬撑了两天,终是回去找几个妹子了。
卢四姑娘在师姐的勾搭下进了学校的社会学兴趣组。如今社会学只是个粗略概念,指望新一代学生们日后将之发展成学科。因为话题开放性强,江南各校皆兴旺。新入社团的小师妹总得有点儿投名状,卢四姑娘毫不吝啬贡献了她哥哥作为研究对象。她念的松涛巷女子中学基本算是金陵最好的女学了,师姐们个个非等闲之辈。头脑风暴分析几天,都认为卢四爷会迅速被江南人才市场淘汰。要么硬着头皮回去跟妹子认怂,要么灰溜溜返回老家。
卢四爷回来,四姑娘睁大眼看了他半日,纳罕道:“我们师姐计算着,哥哥应该能捱过两三个月的。如何连十天都没捱过?”
卢四爷一愣:“什么没捱过?”
四姑娘皱眉严肃道:“四哥哥,你莫非赌博了?”
“不曾。”
“把钱都花去秦淮河畔花街柳巷了?”
“我岂是那种败家子!”
“那钱呢?你这么快回来肯定是没钱了啊!”
卢四爷从没被人这么直白的戳中短处,气得转身就走,让两个奴才硬生生拦住了——四姑娘所言不差,确实是银钱上见短。
卢四姑娘乃告诉他:“凡世子跟前的幕僚,若没中过举,至少该有一两样得用的强项,哪怕是鸡鸣狗盗。你会诗赋人家也会,并不比人家写得好,拿什么露脸?哥哥,踏实些读书吧。后日贡院就该放榜了。”卢四爷再次转身便走,这回拦都拦不住。
老仆急道:“四姑娘,总得给四爷个颜面!”
卢四姑娘扮出惑然模样:“为什么?”老仆连连跌足。
两天后秋闱放榜,一众举子谢师拜父母官,狠狠忙了几日。赵文生第十七名,徐大爷二十九名。
老徐本有大名,因为他预备谋琼州知府之职,琼州为古越之地、曾有儋耳国,特意改名为俆安儋。俆安儋乃吴江人氏,可巧金陵孙家祖籍也在吴江。应天府尹孙谦本来看同乡举子顺眼。兼老徐乃是久经沙场老油条,奉承话又好听又不明显,西江月还替他预备了几个生僻典故伺机显摆,孙大人愈发喜欢他。
卢四爷本想混在举子中求见卢学政,谁知门子认得每位新晋举人,且依然不信他是卢老爷族中子弟。这哥们一怒之下去栖霞寺求出家。老和尚什么人没见过?当即答应,命他斋戒十日好剃度。跟来的老仆等劝说良久,四爷充耳不闻,忙赶去寻卢四姑娘商议。
四姑娘听罢连声诵佛:“若佛祖肯收了他倒是好事,省得我们成日担心他惹是生非。”
老仆急了:“四姑娘!那是你哥哥!”
“正因为他是我哥哥,我才巴望他平安呢。他才学庸碌偏又自视甚高,庙里好赖不会得罪贵人、惹出性命之忧来。三姐姐真不会管的,死了就白死了。”
自打来了金陵,非但四方碰壁,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狠心。老仆低头长叹,折回庙里告诉了卢四爷。卢四爷满心以为妹子们会哭成一窝兔子求他休做傻事,或是大老爷怒气冲冲斥责侄儿给自家丢脸。闻听呆愣如前殿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