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别数月,转眼又逢春暖花开。
冬时的焰阳城因鲜有冬雪点缀,故寡淡得毫无景致,待回了春意,树抽新枝、娇花含苞,那番艳色便归了初韵。
今日萧遥难得休息,便循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小道入了女娲庙的后山,晨色初暖,春水漾波生意盎然,远见河上船只往来不歇,却只是在静谧的梭挪。
萧遥坐在临崖的树杈上,倚看着这片无比熟悉却仍能搜罗着翻出点美感的景致。
那时积起的怨火消罢,他似乎又理解了苏炽,就算心有不甘也终归认可了他的意思。
苏炽的确比他理性,就算投入了感情也能收放自如,而不至于优柔寡断。
虽然理解了,可他只要一想到往后与苏炽“再无瓜葛”,便依然摆不脱被刺伤的心痛。
或许他此一行原本就是个错误,错误的断送了他们的缘分,只因一时任性奔往神都,以为能无憾,到头来却只落得一个“再无瓜葛”,反是更添了悔恨。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贪求什么,悄悄藏住这份心意,如此,就算天各一方也至少还留得一分友谊。
可现在,他和苏炽什么都没了,就连唯存的记忆也当舍弃……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自己跑到女娲庙来。”
萧遥愕被这一声唤回了思绪,垂眼一看,见他母亲正站在树下,也与他望着同一向的景。
萧遥偏眼往远处瞥了一眼,嘟囔道:“要是没想到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苏阑珊笑了笑,看出他这是不痛快着还被搅了清静的小别扭,却也不同他计较,“下来,给你看个东西。”
萧遥乖乖跃下树来,苏阑珊便从袖里取出一只做工粗糙到形貌扭曲的小木鸟,递给他。
萧遥莫名其妙的接过来,“这是什么?”
苏阑珊敛袖轻笑,“墨寒小时候的东西。”
萧遥诧异,大惊了一脸的抬起眼来,脑子完全转不过这道筋。
苏阑珊扫了一眼他的难以置信,便淡淡收过眼去望着远景,“我见过那孩子小时候的模样,那时他还叫‘晚冬’,漂泊在江湖,应当也全然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母亲……竟然见过小时候的苏炽?!
萧遥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苏阑珊含笑睨了他一眼,“谁让你那时候顽皮,被我罚在家里抄书,当然就没见着。”
萧遥又看了看手里这只小木鸟。
“当时那孩子正同他母亲玩闹,乱跑时没留神撞进了我怀里,”忆起那时小小一只的苏炽,苏阑珊禁不住掩唇一笑,“那孩子小时候长的可好看了,眉间点着一枚朱砂痣就像小姑娘一样,声音也好听极了,讲话柔声细语的,哪像你,从小就是个大嗓门,一天天净吵得我头疼。”
萧遥:“……”
“当时他因为看我长得像是他母亲,便将这小东西给了我,想来也真是可爱。”
“他母亲长什么样?”
“他母亲眉心也有一枚和他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萧遥入神的望着手上这只小木鸟,也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真可惜你没见过他那时的眼睛。”
萧遥回神,便问:“什么样的?”
“像是琥珀一样,清澈明亮,叫人一见难忘。”
因为小时候的苏炽生得实在是太出众了,而当时苏阑珊自己家里也正好也有两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孩子,故那匆匆一面便一直深刻在脑海,亦久久难忘那个名唤“晚冬”的孩子笑着看自己时的清澈目光。
而那样的目光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饶是怀念的回忆了一番,苏阑珊又浅叹着收回神来,“可惜,如今他的眼中已然不见那时的清澈了……”
萧遥虽然没有亲眼看着他经历那些惨痛,却也能凭着自己了解的些许端倪,揣摩出那些年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凉薄才能变成如今这样。
“他如今已是一国储君,将来更要执掌一国江山,压在他肩上的责任如此沉重,他岂能随心所欲。”
萧遥静默在一旁,苏阑珊又笑着瞥回一眼,“说不定,他现在也在雁金城里思念你呢?”
萧遥一怔,“娘,你知道我……”
苏阑珊笑着抚了抚他的发,“为娘者,岂会不知自己孩子的心意。”
萧遥喉头蓦为一哽,有语凝噎,难以作答。
“即使将来天各一方,至少曾经都为彼此动过心,与其怨怼苦涩不如坦然放手,回忆在心犹若桃源,即使多年后忆起,也无悔于当年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