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炽记得花佣曾也是奴籍出身,不过他是花有尘从役队里淘来的,与朽征营倒还有些微末的分别。
朽征营的乃是罪谪之奴,而役队的则是卖身之奴。
“我在意的不是朽征营,只是在意他们中有些人被无辜剥夺了生而为人的资格罢了。”
“公子想给他们怎样的机会?”
苏炽想了想,却暂时还没有明确的思路,便将话风一转,反问花佣道:“说来,你也跟了我快三年了吧,此前却一直没问过你的想法,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花佣一怔,目光微错,似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还是比划了:“我没什么想做的……”
比划时却是落着思绪,前言方罢,旋即又道:“我陪着公子就好。”
苏炽笑了笑,顺手往他头上摸了一把。
想来他也该算是幸运了,分明是条万劫不覆的残命,却有这许多人心甘情愿在他身边,虽然也不知道他们以后都会因为什么而离开,但如今至少是真心实意的许他温暖。
苏炽支开崔元后在营里待了一整天也没候出什么动静,便也在傍晚时分离开了。
暮色一闭,风就越发刺骨了,也到了该加衣回屋的时辰,苏炽却仍孤落落的躺在屋檐上,出神的望着稍比昨日圆满了一分的残月,思绪转来绕去,终是脱不开如今远在天边的萧遥。
他在心里估摸着,将要耗过多少年才能与萧遥再次相逢——或许再次相逢便是形同陌路,可无论怎样,他只是想看见那个人而已。
奈何他对未来的预知却是越来越模糊了,已不再能像起初那样刻有明确的印象多少能预料接下来的路的方向,而也两眼所见一片迷雾,纵在了然结局的情况下依然难知未来的漫漫长路具体该朝哪个方向走下去。
他好似是在红尘中渡了一趟轮回,突然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原有的灵魂已经被剥落了不少,前尘渐行渐远,便让他在这个世界活得愈发有实感。
苏炽抬起左手,遮月瞧着掌心,也瞧着那枚殷红的指环。
指环舔过月辉一道霜明,却暗了本身的光泽,变得愈发无奇。
细想来,那位不知出于何由许了他一次新生的死神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久到苏炽都快忘了他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他身上那股阴郁的气质。
其实他至今也没有想通,怎么会有如此怪诞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到底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才能让他获此本为虚幻的新生?还是说所谓的“世界”原本就只是痴人妄想的概念?
“墨寒,你去哪了?”
苏炽本出着神漫无目的的放任思绪胡乱飘飞,垂眼却见苏闻卿正在院里找他,便开口应了一声:“这里。”
苏闻卿抬头,终于看到他了,“你在那做什么?天已经开始冷了,快回屋吧。”
苏炽却仍躺着不动,“现在回屋也太早了。”
见他甚有兴致躺在屋檐上赏月,苏闻卿也勉强不了他,只好也跃上屋檐,“你怎么也不加衣?”
苏炽静望着漫天繁星,“没那么怕冷。”
苏闻卿不是萧遥,大多时候还真没法管他。
苏闻卿在他身旁坐下,也望着星空,却没他那么多惆怅,只是觉得这西境的夜空其实也别有一番风韵罢了。
“堂兄,”
“嗯?”
苏炽思绪飘得悠远,望着星月出神,又默想了片刻,才道:“你觉得生死的界限到底是什么?”
苏闻卿莫名其妙的转眼瞧他——这种事若不加深虑就寻常而言的话,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哪那么多有的没的。
“‘生’是存在于世的,‘死’便是消失的。”苏闻卿琢磨着想出了一句答复,然而稍加品酌一番,似乎还是不那么尽意。
“可肉身就算亡去了,骨骸不也还存在于世吗?”
“可灵魂已经没了。”
“但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的话,灵魂只是被投入了另一副躯囊罢了,他并没有消亡。”
“……”苏闻卿凝眉想了想,“可轮回转世之后,魂虽还是此魂,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了。”
“只是因为变成了另一个人,就算是‘死’了吗……”
苏炽此言似是作问又似是自言,语气却深邃,让人揣不透他究竟是怎样的心绪。
“你怎么突然问起‘生死’来了?”
苏炽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又道:“我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苏炽笑了笑,并不作答,却望着夜空又出了会儿神,“堂兄,你觉得……除了我们所存的‘此世’之外,会不会还有别的世界?”
苏闻卿古怪的瞥了苏炽一眼,只觉得他这一问更比一问奇怪,状态实在匪夷所思。
“自古便有‘阴阳’之说,也许除了阳世之外的确还有另一个阴世吧……”
“我说的并非阴阳,而是与我们所存的阳世一样的另一个阳世。”
“……”
苏闻卿又迷惑了……
苏炽却也没有等苏闻卿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如果真的还有其他阳世,而在彼世消失了的灵魂去到了另一世,这样的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若其中有一世本来是不存在的……其实都算是不存在的吧……”
苏炽出神的讲着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蓦觉照眼的月光一暗,就见苏闻卿正凑过脸来,满是不安的打量着他。
苏炽惑然,“怎么了?”
苏闻卿笑有几分为难,不知在担心什么,“墨寒,你还是给云涯写封信吧,你突然说这些,我总觉得有点吓人……”
“……”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凌仙志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