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南山王能知他的女儿终究是养出了真正身为公主的雅重,倘若能换一番盛世,他足可为此而感到自豪,然而如此覆局之下,她这样的弃我求全却是令人剜心。
南山王沉默着,晚歌亦久久伏地不起。
终了,南山王仍是一叹,“起来吧。”
晚歌惑然,“父王?”
南山王到底还是沉重的摇了摇头,“你能有这份担当,父王甚感欣慰,可妖族毕竟是异族,身为凡人终不可指望他们。”
“可眼下国中局势不是已经别无他法了吗?”
南山王叹了口气,“哪怕是西山国与北山国,也都是中原同胞,可妖族不同,凡人在他们眼中不过俎上鱼肉。”
倘若是同胞之间的兼并,哪怕亡了王朝,也只是更迭一番朝局罢了,残酷的只是王室,可百姓一样能存活。但妖族就不同了。
南山王曾也亲自带领过与妖族的战争,故清楚凡人在那些异族眼中便如猪狗之于人,凡人不会对牲畜讲求情义,妖族与凡人之间也不存在公平的交易。
和亲是只适于同胞之间的交易,于异族,就只是予之一函请帖,邀其入中原残害同胞。
中原四山之界,乃是凡人之祖在妖魔横行之时于夹缝之间耗入了无数鲜血方才拼得的生存之境,先辈们撒尽了鲜血遍尸中原方才将妖族驱逐出境,而今他们又岂能只贪一时之利便引狼入室。
南山王叹罢,便起身,抚了抚晚歌的发,负手而去。
这笔交易终是做不得的。
王上到底还是压回了大臣与妖族和亲求援的建议,更下了严令,今后谁若再提一句与妖族和亲,格杀勿论!
如此一举,也彻底凉了百官救国的愿。
覆局已无可挽回,王上更也亲手放弃了最后一丝生途,国已挽救不得,朝臣只得自救,于是便从王上严令禁言和亲妖族之议的第二天开始,位高权重之臣告假罢朝,职位稍低者则直接辞官而去,不出半月,南山国的朝堂便人走茶凉,一派空空如也。
小臣们走的差不多了,大臣拖着拖着也都各自离去,朝堂先散,城中市井也渐渐落了冷清,百姓观此败局无望,也就收拾了家当,赶在都城还未沦陷之际赶忙迁去别处。
然而中原乱战一片,去哪能有净土?
焰阳城一天比一天冷清了,如今再上坊间集市,几乎难见人影。
大势或许的确如此了吧……
今日李承安再去街上,所见更是萧条,连药铺的掌柜都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了,为防万一,李承安只能跑遍全城,将人还在着的药铺里的萧遥每日必服的药材都采购回来。
萧遥这次是真的伤及了身体根本,若骤然停药,便不知会出什么状况。
李承安回府,却才走到巷口前便见许多自家的老面孔纷纷背着行囊出来了。
李承安本来下意识的想问,临出口时却还是忍了忍,收回去了。
毕竟当下这局势谁看了都心凉,大家奔波在外也都是为了讨生活,大难临头,自然能避则避。
“承安少爷,”老管家走至近前却扯住了李承安,脸上皱纹间犹见泪痕,“您回去也劝劝云涯少爷吧,如今这城中谁都走了……”
老管家本还想添言“连朝中的大臣都离开了”,却忽而想起老爷此刻仍在前线,少爷们怎么可能会离开……
这腔忧思到底还是只能拧成一把棘刺咽下,老管家终是叹着,无法道出后言。
“我知道,没事,我会照顾好他的。”
老管家无奈,终了也只有拍了拍李承安,叹着走了。
李承安一步迈入门槛,看着这一片清静,也叹了口气。
李承安归置了药材入院,去寻萧遥,则见他在庭院中重新习起了枪法,然而许久不执此武器,有些生疏了。
“你把大家都放走了?”
“他们在萧府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我不能再为他们做什么了,只能最后放他们一条生路。”
“刚才遇见陈叔,他想让我劝劝你,也尽快离开焰阳城。”
萧遥挥枪猎猎成响,闻言却浅勾一笑,“你不会真的打算来劝吧?”
李承安也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能离开。”
萧遥莞尔未语。
“少爷,”
“嗯?”
“你说、老爷这次能赢吗?”
萧遥手上枪法一止,裂空之音一绝,空淌庭院的风幽泣,呜咽着衔过片刻寂静。
兵之五事,道、天、地、将、法『注』,后四者天时地利不及人和,而纵有良将严法,亦难胜无“道”之战。
所谓“道”便言臣民与君同心,亦言君主之明术良治。战无不胜之兵其后必有良朝社稷,反之纵是神兵天将亦难挽无道之国。
而今南山国朝堂已空、百姓四逃,早已溃了国之道,而西山国近几年来经商改革,朝廷启用了朽征营骤添兵力,又挽救孤儿苦民立了功情于民,正使上下一心、君民同道,又是可称“战神”的王上亲自领兵,如此悬殊,南山国早已失了胜局。
萧遥与李承安都自小习的兵家之道,岂会看不透这番败局。
故李承安那一问终是默了无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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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兵之五事”出自《孙子十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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