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怨念显然是仇恨苏炽的,恐怕也是沉积了很久才终于蓄起了点勉强能危害苏炽的邪力。
怨念与任何灵息或邪息皆不同,后两者尚可察觉,而前者却是防不胜防,简而言之,怨念就是怨灵化散不开的执念,是厉鬼的萌苗,而其怨邪之源便是某个因执念束缚而得不到解脱便干脆害人不利己的亡灵。
执念其实是很可怕的东西,往往能令灵魂面目全非。一个人死后是否会成为怨灵,其实只要看他生前的执念便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而在这座宫城中,也的确有这么两个人或许会对苏炽生出这样残戾的执念。
苏云深避开了苏炽便兀自拈着那张玄符,凭据其上散碎不成章理的怨息在宫城中徘徊着寻其根源,本来他以为或许会是赵后的怨念,然而此符在赵后曾居的寝殿前无甚反应,却在他接近长公子的屋子时陡然滚灼得烫手。
苏云深似无痛觉一般捏着怨念滚灼的玄符止步在这凄冷得窗纸破漏的华殿前,沉为一叹,便将玄符压在掌心按于门上,引诀便起狂风掀尘,拂了檐下残漏的灯笼狂曳。
须臾过后阴风戛止,玄符在他掌心焚印了一道咒纹,灼灼钻心。
苏云深脸色煞然苍白,瞧了掌心怨念刻就的咒纹片刻,合握了紧拳,捏过一团鬼气,隐去了这道痕迹。
次日新王即位的仪典照常,辰时不过一刻,苏炽便着华服登临祭坛,于百官万民瞩目之下受冕为王。
晨间苏炽才即位称王,午时未过便亲下了一道封贴了全国各地的悬赏令——赏金十万悬赏萧云涯。
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一时间整个西山国都鼎沸了,见了这道悬赏令的人俱是议论纷纷,白又捞得了一大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也真有不少江湖佣兵眼馋这份得之可足五代富贵的丰厚赏金,于是悬赏令才出不过半月,便已被揭去了三分之二,江湖人涌遍各地四处搜寻萧云涯的踪迹。
却就算已掀动了如此之众,这半月下来苏炽仍是没有得到有关萧遥的半点消息。
与雁金城相邻的有座小舟镇,此镇虽近王都却是西山国内一大江湖人聚集之所,各路消息纷杂,也有不少悬赏江湖任务的佣兵客栈。
此处人杂,聚集的往往都是五湖四海的江湖客,原本就是个挺热闹的地方,加之近来又出了这么一个赏金丰厚的悬赏令,一时便热闹得几乎拥挤了。
西山王此番不但在江湖上下了悬赏令,朝廷中也派了人马四处去打听萧云涯的下落,阵仗之夸张,莫说是外界不了然实况的百姓摸不透这是什么情况只能胡想非非,就连每日都与王上一同商量朝事的那些个大臣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第一批悬赏令早都被揭得差不多了,于是今日一早,官兵又来贴了第二批,仍然引了不少看热闹的围观,而江湖客一见,更又是眼前一亮——赏金竟又涨了五万两!
得,甭管王上是揣着什么目的找这个萧云涯,只要有这丰厚的赏金拿,就是月亮他们都有本事搬□□上去给大王摘下来。
苏炽把这动静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一时还真闹得他都有些不好行动了。
官兵才将悬赏令贴出,榜前立马围了一众看客,亦是纷纷抢着揭榜,萧遥远在人群边缘瞧着这番嘈乱,真是拿他没辙了。
“这出手是够阔绰的呀!”
蓦闻人群中传来一声耳熟,萧遥警然往那方窥了一眼,果在人影攒动间瞟见了伏芷和李承安,便稍稍压低了帷帽,微微敛颌将面容完全藏住,逆着人群离开了此地。
伏芷一到榜前便眼疾手快的揭下了一张悬赏令,看着其上赏金数目,啧啧不已。
李承安却是自打出来以后便到哪都是一副四处张望的獐头鼠目样,总妄想能凭一双眼便在纷杂人群间找见他家少爷的身影。
“走走走,我俩赶紧把你家少爷找回来,去抢着一票彩礼。”
李承安一听这话便鬼火蹿头,当即也蹬了这嘴欠的货色一脚,“嘿——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彩礼?谁家要彩礼啊!”
伏芷却从容不迫的卷起悬赏令收进袖袋里,“你还别不承认,这十五万两银子,都快抵和亲的规格了。”
李承安就死不认他这“彩礼”的说辞,“姓伏的我告诉你,你再给我扯一句犊子当心我踹你!”
伏芷却依然从容,“反正我俩也是找人,干嘛不捞这银子呢,”说着,他又顺手往李承安襟前拍了两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切!”李承安横了他一眼,便接着留目人群,四处搜寻他家少爷的踪迹。
苏炽又将赏金拔高了五万,却仍是苦恼的搜不到有关萧遥的半点消息,便在殿上理着杂事都心烦。
也真是给他报应似的,叫他先前不搭理萧遥,眼下竟是掷了万金都寻不见那人。
苏云深又见了他多日的愁色——自从得知萧遥早已离开了女娲庙的那日起,苏炽就没再笑过了。
如此正经而严肃的苏炽还真是叫熟悉他的人都陌生不已。
谁让萧遥一朝离开之后,竟连花佣都找不见他的半点踪迹,自然令人心忧不已。
今日苏云深一如既往伴在殿中,为苏炽研墨斟茶,也会替他打理些事务,却仍是一如前些日子一般,许久相伴下来,苏炽始终一言不发。
眼看他杯里的茶尽了,苏云深便又执壶为他斟了一杯,也开言作问:“二哥为何那么想找到他呢?”
苏炽默然一叹,未作言答。
苏云深也默回一语,置了壶,又沉沉望了他片刻,“倘若他不回来呢?”
这回,苏炽终于有点反应了,“我只要知道他在哪就够了。”
只要能知道他在哪,便不惜豪掷重金,也不惜令自己如此愁闷吗……
昔时,只要是苏炽的心事苏云深都能窥透,窥得透自然也就有法子为他开解,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苏炽的心事里便有了苏云深无能为力的存在,却也非天下皆无解,而只是换一个人便可尽然化之……
苏炽专注于案上奏疏,苏云深亦出神别处,两人便如此相默了好一会儿。
“王上,”候侍在殿外的侍人入殿拜礼,“宫外有江湖白衣执悬赏令求见王上。”
听是执悬赏令而来,苏炽立马提神,“让他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