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风暴雨,雷鸣轰彻深渊,闪电撕裂天幕,如此阵仗虽是骇人,叫嚣的却也不过就是一场寻常的大雨罢了。
月隐之夜总有些骇人森意,天间无光,大地一片沉暗,那道深渊更成幽森,吞咽着风声呜呼,雷鸣轰响过后回音隆隆在底,如低啸的潜兽,沉沉鸣着嗜血之意。
鬼仙渊自天成之日起便是凡间极凶之地,其渊底藏妖无数,深不知尽头,渊中淀满幽浊之息,阴阳混沌,故为了淀清神都灵势,早在尊朝移都至此时便在伏羲庙中定下了一个灵眼,可将浑浊之息驱入渊中,从而持得人居之所无妖息为祸。
这个灵眼在神都存之已久,早已融入地脉,一旦动之,便可毁此地脉势,引渊底浊息倒灌。
在神都待了许久,苏云深早就摸到了灵眼所在,便于城中四处列阵,聚阴息于此,引鬼气成煞,聚成邪势一举摧了稳脉灵眼。
便这大雨狂作之夜,几声震天雷响之后,雨势顷刻又更添狂骇,即听远处一声巨响,恍如天崩地裂之势,跨渊的大桥在巨响中轰然折裂,散碎坠入深渊。
布雨的浊云也被那方的狂力引至深渊上空,紧凑密集,浓盖了深渊上方厚压沉重,雷声遥裹天际隆隆不息,电蛇却缠裂此间,织密黑云仿若天降雷罚。
神都忽现异态,夜布暴雨的浓云引聚不散,直至天明,那方亦不脱夜色幽重。
周遭百里俱为渊中倒涌的妖息所扰,狂风骇啸,吓得此中百姓纷纷远逃避难,驻守于深渊附近的守军见此异态便火速赶往镇乱,然而巨桥断毁,其中妖势狂骇,凡甲肉躯对此狂势束手无策,只能将这情况报回了雁金城。
而当四人赶至时,这场异乱已狂骇了数日,远距数里都能瞧见那团巨大的裹雷之云,而那夜的狂雨也依然在深渊之上持续着瓢泼之势。
眼下神都中有一个巨大的灵势漩涡,乃是渊底倒涌的灵势与神都地脉之灵纠缠碰撞而成,已将那座深渊孤岛的地脉搅了分崩离析。
再这样下去,维持不了多久,那座深渊环闭中央的孤岛便会被这狂骇之势彻底撕碎。
然而苏云深还在那座孤岛之中。
苏炽怎么也没想到苏云深终了竟会玩出这么一手,便在深渊另一畔心急如焚。
萧遥蹙眉瞧着那方形势,也愁煞了,“能将灵势搅到这种地步,城中恐怕还布了引灵之阵,启微是想毁了这个地方吗?”
他把自己都留在了里面,岂是只想毁了这个地方而已……
苏闻卿细细推演此中灵势,然而那里头已经被搅了一片乱流交麻,根本毫无规律,伏芷在旁观了片刻,轻轻压了他的肩扰回了他的思绪,“不必推演了,里面的灵势早就失控了,只能趁这地方还没彻底崩塌之前尽快把人找回来。”
眼下在外根本无法揣测里头的形势,而就只观一面外貌便可知里头必是凶险不已。
“现在这样,还是……”
然而苏炽一句话没能说完,便被萧遥截止了后辞:“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眼见苏炽这家伙死性不改,伏芷火一蹿头便当即给了他一下,“你这狗东西还真是死性不改!这种情况都想一个人进去?是不是又嫌命长了?”
苏炽:“……”
然而伏芷这方才骂了苏炽个狗血淋头,回头便阻了苏闻卿,“君愿,你留在这里。眼下在外面根本摸不透城中是何形势,如果我们全部进去了恐怕没有退路,所以你留在这里替我们开阵。”
伏芷不予半点可供插言的机会的一番详言果然阻绝了苏闻卿的驳辞,便又紧接着递了一叠灵符给他,“等我们要出来时我会燃符为信。”
苏闻卿无奈了,只好接来灵符,“好……那你们进去后万事小心。”
伏芷浅笑颔首。
苏闻卿在原地备下阵眼,万事备毕,三人御剑而出,只近了灵势涡口便有一股引力将人拽入了混乱之中。
狂雨之下一片混缭视物不清,大乱的灵势掀了此中飞沙走石,已毫不见城影形态,甚连渊底之物都被狂灵卷入此中,空间交叠混乱,根本没法分辨东南西北。
这番形势实比三人原先料想的还要复杂许多,所见被灵势搅乱的不光是地脉,甚连空间都有些许扭曲,三人几番尝试往中心深入,却是东来西往,根本走不定一向,亦根本没法往中心靠近一步。
混乱之中,似乎有一股力在阻挡他们。
“苏二,启微他习的鬼术到底是什么路子?”
然而这事问来苏炽也只有惭愧的份儿——早在得知苏云深玩了换魂之术之前,苏炽甚至都不知他除了傀儡术之外竟还习了鬼术。
“不知道……”
然而在场三人修行的皆是正派灵术,对这诡谲莫测的邪术当真是不了解。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鬼气,或许他依然对这番形势有所控制——至少说明他现在应该还没事。”
虽然听出了伏芷的话里有宽慰的意思,可苏炽当下对此情形还是急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法冷静。
苏炽蹙眉不语,思绪翻转不歇却仍想不出一个法子,唯一能徒劳尝试的便只有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大海捞针似的寻探苏云深的气息,亦在心中不断自省,他与苏云深之间究竟是因何故方才落得了今日这番局面。
许是这些年来,他自认手足之情至亲无比却反倒在诸多时候近却疏然的忽略了苏云深,作为他的兄长,竟连他几时修了鬼术都不知晓……
或许也是他那日的言辞当真刺伤了苏云深,才会令他如此极端的行事……
苏云深的心思原本就细腻,凡事皆看得通透,他如此不经意的忽视虽然没让自己在意,可苏云深必然是留神心底,如此长久的积压,会以为他这个兄长凉薄不在意自己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想起往昔忽视了苏云深的种种,苏炽便觉懊悔不已,可当下无论他如何在这片混乱中奔走,都没法挨近乱势的中央,更也见不到苏云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