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父从不说这话的(2 / 2)

喃喃道,不知是心里的声音,还是终究说出来了:“师父从不说这话。”代受销魂钉也瞒着自己,又还有多少?当时只道师父绝情至此,又哪里明白……未及多去理解,泪水的感动又将她淹没。

白子画恍然一惊,思绪无序,在断裂里终于明朗。小骨的诧异,是日积月累、多么年深日久的匮乏?他从不解释,只是惩罚,她走得越绝望,他下手越重。她最无助时你做了什么?凭此让她去解你的苦心?难道还能怪,当年这个孩子不理解!你的行为,难道是可以理解的么?白子画啊白子画,你苦思冥想这许多年,到底是什么把你们推向那样可悲境地,如今你还不醒悟么?不能怨尤命运劫数!是你更残忍,只惩不教!天地尚且有情,你却残忍!

忽听小骨说话。细弱一线,心内波澜却流泻无遗。

“是不是……”花千骨莫名寒噤,一阵冷风贴着心底刮过。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莫不是有什么事……

白子画扶住她肩头。触到她衣衫上柔软的温度和气息,才知他的心被重杵碾轧过多少道;只是他动也不曾一动,并不知那心,是碎成万片,还是坠落千寻。小骨就在他双手间,幸好,幸好,天地完整!轻一点,轻一点,不要弄痛了她!

迎上白子画千丝万缕温情的目光,丝丝缕缕坚韧,支撑她每一处脆弱。花千骨渐渐安过神来。良久沉默,才听到白子画缓缓说道,凿凿如刻写大石,任凭风雨侵蚀:

“神祗后裔,命运不会简单。为师一定护你周全,但你也当自立。”他一字一句念道。是因为太习惯师父这个角色么?不安也能安然说话,就为让小骨安定?小骨一安,他也安下心来。

何尝不如他所说?当时想过,失忆的小骨不要离开他,他什么都瞒着,而她什么也不会。想来心惊,险些犯同一个错误!从来不说,不让她理解师父,也不让她成为自己。你自负至此,以为能为她安排一切?你怯懦至此,不敢放她自由选择?你怕,怕她恨你,离开你,你不敢做回本来的自己,也让她成为真实的小骨……幸而及时醒悟,不然云山的小骨,真不会选择留下罢……不可以!

不愿就当有所为。东方彧卿说得是,她应该成为她自己。

从不解释,苦的是你;从此自立,依旧是你劳苦!自始至终……非此不可?

非此不可。

大抵是,苍天厚爱小骨,要予以重任。他对小骨那样苛严,是否也出于……他的小骨就当是洁净美好的,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人伤害,更不允许你被任何过错玷辱!

你就是这样伤了她,你是真残忍!冷不防听到心中这样一句话,叹了口气。但是,修行,非此不可。这句话真真切切,踏踏实实,其中是平静持续之力,如同自然质朴无言,万汇生生不息。他不可能更改,也不应当。

要保护好小骨!

经历诸般劫难,宁静和美的生活,成为最大的祈盼。但世间万事不易,已是经历磨难之人,如何会空想和奢求?恢复光明即刻,郑重立下誓言,许是,两人都预感到了什么罢?自然,修行之人,岂是乐得长生不死逍遥自在?修行苦乐,劫难丰实,超越凡人的有限,也超越凡人的安宁。

小骨却坚定得单纯,几乎是喜悦了!你这个孩子,师父看到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花千骨重重点头:“是,师父,徒儿不再让你失望了!” 如今和师父共同面对,有师父照管一切,有什么过不来呢?

有修行。还有师父引导!她不是一人,是跟随师父修行。世间难道有更大的美事,更高的光明?

白子画微微摇摇头。她还是孩子,还是一切仰赖他。关键是不让师父失望,在师父心中的位置是惟一重要的。

不是担忧她不够聪慧、不够坚强,更不是担忧她不够善良、不够光明,只是她内心太不独立了。正是如此,正是因此!以前她所有的错误,都在于把师父视作一切,所以不能接受他的将死去偷盗神器;甚至妖神出世,也是和他孩子式的赌气。

他何尝不是认定了,私心想她永远像孩子一样依赖他,看她每一个孩子气的举动,心中笑了无数次?她所有错误,他没有纵容,却也最终没有不接受。她是他身边惟一的那个孩子,是他全部的所有;她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是他的。她不在时,他不愿有人踏进绝情殿,时光静止在她消逝的笑语,只怕这一场如梦似幻,和他的心一般,不堪旁人一句闲言,甚或自己一声轻叹。他苦心严训,不知面慈心软,逼她自立,教她承担,为了终有一天可以放心,可以放手,却根本放不下!小骨最怕的就是师父死去,怕师父“不要她”。可是,小骨和他仙魔殊途、阴阳相隔的日子,他是如何痛不欲生?教小骨去大爱的众生,也变得面目可憎!

可笑啊,自以为勘破一切,那只是遇到她之前。娑婆劫之于他二人,正是指出去往。他们间注定一场修行,于白子画亦是全新。真要化解这个劫,不是斩断情缘,也不是纵情不顾。不是这样简单。从爱不得,到身相守,是恩赐,恩赐必对应使命。修行总是付出,收获只是自然。这个孩子还没有长大,他也没有参透。

须引小骨修行。

引导,修行。又如何是娑婆劫?为何既是娑婆劫,既是娑婆万相,必有人间情爱,他们为何又偏偏是不能相爱的师徒?既是娑婆万相,不尽是人间情爱,那他和小骨更大的天地,又是引导和修行可尽?自是引导和修行,但其中真义,他又解得了几分?而人间情爱,究竟为何,到今日他又多解了几分?疑难何其多!想当年收她为徒时,看到了这个劫,却勘不透她的命数。

命数自不能勘透,心相却可洞察。不知为何要是师徒,他人已不再拿伦常说事,是他们心中不能抛开这层关系!在小骨,重要的还不是那个不能说的“爱”字。你说你不相信幸福,却相信师父。你是需要师父承认你,你那样努力,只想属于正义和光明,属于师父的教导,属于师父……你还是师父的那个孩子,你心里想要的,却是那个可以说的“教”:回到最初,还是师父的好徒儿。

不,你应该长大。没有原由,天道自然,简单明了。他也以为,这个孩子不长大也好,曾经这样想,或许现在也这样想?过去因此一场劫难,如今还要重蹈覆辙?生无所息,不进则退,这便是天道自然。要想美满如初,不可一心思旧,恰恰要迎向将来,不是要做得更少,却是要更多。赤子童心,初衷不改,不是一成无变。经历千变万化,能守住本心,方是善始善终。

小骨尚小,不愿长大,尚可宽解;他是师长,若是纵容了她,只顾贪恋她膝下承欢,两人都躲进绝情殿,终又误了她成长,历不了劫……不,再不可失职!不然凭什么说“爱”?这也本不是情劫。情与不情,岂是这般简单?

也不要慌乱!

且行且看。这个孩子要长大,不在一朝一夕。只是点点头,摸摸花千骨的头:“你去看看菜。”

花千骨读不懂师父的神色,但这也不是头一遭,也就不去多想。倒是菜……

“师父,糟了!焦了!”花千骨叫起来,手舞足蹈,手足无措间,“糟”和“焦”也没说清楚。

他不是听清了,而是听懂了。

笑着去看,岂止是焦了,火不仅在锅底,还在锅中燃烧着。色味焦黑,他竟也没有觉察。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小骨哭笑言默,都如清风清水纯然;她的菜也总是本色……

轻轻抬手,把火灭了:“修补决可还记得?”

“记……得……但我没有法力啊。”花千骨咋舌,不至于这般急着要考察她?多少人等着她用饭呢。

师父只是看着她,不见退让,也并无责怪,未有催促,也不可延宕。洁白的衣袖雪片般落在她肩上:“你现在捻诀。”

花千骨暗暗庆幸以前常打碎东西,这个诀牢记于心。有师父助力,铁锅内外洗拭一净。玄色质朴无华,掠过一道光泽,定是故人会心一笑。寻常炊具,不是珍宝,常日相伴,渐生珍爱。物有灵,深黑沉下记忆,次次拂去尘土。

“专心点。”师父已是站在灶旁。袖间落入菱白,绿了春风水暖。惟有白袍依旧,衣褶在水雾中晕开弦音绵密,锦瑟华年,至美极清。

时不时看看她,却不再言语。沉入师父的静默,这般静默,纤末毫厘,却描画记忆清晰,巨细无遗。静默在言语,在思绪,不去想,如此善感,却无愁苦。无言中苏醒了一切言语,从而不必言语。沉入之深,是生命,方能静默。

几时绝情殿成了她和师父的家园,就在日暮炊烟,为师父暖了茶饭;在流水潺湲,为师父濯洗衣衫;是师父袖底清气,怀中天海,桃林洗耳,桃花恭听……日月流逝将点点滴滴穿缀,两人心相连。

看不到师父练剑,她剑下一起一落,都在想望师父的丰神清韵;难闻师父琴声,她弦下一音一促,都在回应那日师父授艺、曲中万念惧空,不能去填实这最高的空,只愿去领会,去知音;师父只言片语,总够她温习整日整月,岁岁年年;终日沉寂,她就默默跟从,那个洁白的身影,世间最大的光明。师父不是不在,师父无处不在。每一幅画里,都是师父。是一生描摹不尽的至善至美,是生生不尽描摹的至虔至诚。

旧居不变,人已归来。当年苦乐入味,今日皆是佳肴。

“师父,你有画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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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蒲宁《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能这样静默,必是有生命之物。

区分”娑婆“与“婆娑”二词。此处引百度词条。

婆娑,盘旋舞动的样子。如:婆娑起舞。子仲之子,婆娑其下。——《诗·陈风·东门之枌》。毛传:“婆娑,舞也。”婆娑阶下舞仙禽,此地幽人酒独斟。——清·田兰芳《两堂问答·石仙(袁可立堂号)》

婆娑,不同于“娑婆世界”中的“娑婆”。根据佛教的说法,人们所在的“大千世界”被称为“娑婆世界”。“娑婆”是梵语的音译,也译作“索诃”、“娑河”等,意为“堪忍”。共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说“娑婆世界”的众生罪业深重,必须忍受种种烦恼苦难,故“娑婆世界”又可意译为“忍土”,被称为“五浊世间”,是“极乐世界”“净土”的对立面,这里容易产生各种罪孽,因此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另一层意思,指释迦牟尼等佛菩萨很能忍受劳累,在污浊的“娑婆世界”中不懈地教化众生,表现出大智,大悲和大勇的精神。

故而,此节文中,应为“泪眼婆娑”,“娑婆劫”,“娑婆世界”。喜欢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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