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结束和开始(1 / 2)

白子画站在山路中,沉声道:“你丈夫受妖精魅惑,毋庸再寻,带你孩子回家罢。”

却瞥到小骨,她是看明白了,却是还不明白。他心中如何也向下一坠,不论是妖魔仙凡,这句话本身却残忍:同你相伴的人舍了你,你自己活下去罢。

少妇如花面容,早是凝上白霜,此刻更落了一层死灰,大彻大悟,大悲大死,只余一声哀叹,垂下头去,是已枯之木。再抬起头时,却猛然镀上一道凶光。

“你为何不阻止?”

“阻止过两次,是他执迷不悟。”两次,小骨阻止了两次。是他,恐怕未必会阻止两次罢?小骨有更大的善念,只是想救这人,甚至不看这人是否救得了。可惜这个凡人却辜负了小骨……

“他竟然……是谁,我去杀了她……是你们不让我走正路!”声音颤抖中空出许多深洞,贯入戾气,汇成怒吼。眼里利刃嗜血,周身惨亮,强光其中,边缘尖锐,身体开始变形,现出可怖的鳞片来。

旁边的孩子扑倒在地,大声哭叫起来,恐惶碾压着小小的脸庞,让人望之惧怕更甚。口中词不成句。少妇却全然不觉。

白子画翻手指尖向上聚光,银白华晕笼罩她周身,鳞片停止生长,在一阵嘶喊中落地,少妇也坐倒在地。容颜依旧,却失了神采,失了情感,失了魂魄,仰面望天,一无所见。

“走正路在你,他人无法不让。既已结束这个错误,何必又开始?”白子画字字如同铁杵凿冰,判词历历。

女子低下头,望着眼前尘埃,如同往事。

白子画暗施显隐诀。他并无好奇,这女子的过往,看一眼也能想出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要让小骨看到。小骨也并非料想不出,只是不让她看到,她便不愿看到。

也如空翠的闺阁,男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想她是借凡人精血,修成了人形。山路晴雨,与樵夫去往归来,终于决定做一个寻常人妇。十年不曾祸乱人间,没想到结下的冤孽终究是要归还。

“罢了,也害过人,也被人害过。也爱过人,也被人爱过。”自己宣告的判词,更比他人的深切。

不曾有人可以背叛生命之法则,依旧与生命维持单纯的关系。

过去不是这样过去,未来必然到来。当做的事,必须去做;做错的事,总要悔改。

白子画听到心中的声音。这些不是不知,不需经历就能领会的,经历过却不同。这些不是不知,只是希望更明细,明晰道能够和小骨解释。

“妈妈爹爹……不在你……你不要我?”旁边孩童稚嫩的哭声响起,似大惊后不能言,突然发出的声音,似看过人世癫狂,又似浑然不解人间,夹杂断续词句,碎如伤痕。

那女子费力从地上撑起来,还没站直身子就向孩子那边跑去,孩子也正冲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倒在一起。

众人无声。直到两个痛苦的人失了声,失了泪,母亲从怀中将孩子拉开几寸,双手紧紧抓着。双眼也这般看着孩子,要攫住一切,是放开一切后的决绝。

“告诉我……”眼中火焰燃起即刻,黯淡。“罢了,烦你去帮他收魂。我也不想见他了。”黯淡之火,可长明往后凡人的岁月。

说完这话,便不再向后看,抱着孩子,数着脚下的台阶。不是妖,不是凡人,不是人妇,有的只是手中的孩子。心中,或许不用悔罪,已然惩戒,只余安宁。

山头落日已下,残阳血色,猿猴清啸。

“这便是所谓的公平么?”花千骨浸没在血色,血色也随日头而归,只有清夜寒凉。这真残忍。生生死死,简直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皮影戏一般闪过,她插不上话,甚至要弄不清前前后后。师父公正严明。不是这些日子她跟随身旁的师父。即便是对她苛责惩罚,也比这样的审判,要亲近许多……

师父原本就是如此?临绝顶一览山海,守护大地苍生,却高远出尘,不与凡人为列……众生命运在眼底呈现,海中亿万之沙,林中无穷之叶,每一沙每一叶都沐浴他的慈悲。只是那云中,比云更洁白,日月间,比日月更光亮的衣袍,不会染大地沙尘之色,不会着草木形色纷繁,生死万方。

长留上仙,和师父,是不同的角色!那师父待自己……岂不是,太偏爱了!

师父,我如何配得?

“小骨,小骨……”听到师父在唤她,唤她回到他身边。他是长留上仙,亦是小骨的师父。

师父……

“丫头……”

“傻丫头……”

这才听到,都在唤她啊!有如此多人待她好,但师父始终是最好的!这不可以比!

“丫头,别想太多,不是所有过错与不幸,都和你相关。”听到斗阑干苍厚之声,透出和雄浑之力同样强大的温实。

什么?如何不是!心中的声音就流出来:“我错得更大……”

“小骨……”师父急急唤她,唤声和白袍一般要淡入天地,却天地都是他的声和色。心中弥漫开的痛,是安定。

“让我先说几句,你们还有不尽时日,可以说到天长地久。”那个浑厚之声又响起,虽然打断了师父的话,却根本不曾打断。但是她还是听斗阑干前辈说,她愿意听的。而且师父一直在,师父和那女子说“结束”,她和师父,自然永不会结束!

“有的错最好不要犯,赎不起。但你都赎了,也就不要过于不安!错也不全在你,你终究为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要安于现下的日子,安于这个有功有过、有光点有不足的你。修行总是一样,人无完人,只有修行与不修行之人。不要因为过犯大了,就不能走出来。不走出来,又如何走下去?无论你犯过多大的错,你一心向善,永无不可挽回。修行时刻都可能,不要不放过自己,不给自己向善的机会。少想那些,尽是些多余的!”

斗阑干前辈的意思是……她不够好,但也可以不断修行,也要不断修行;她犯了错,也不要被这些罪过所困……不要过于不安?她是不安的,师父这样完美,她的不足,她的过犯,如何能安……但是,她会一心跟从师父修行的!她是不要想得过多,安心修行才是!

“可是……”心中稍安,又想起那个妇人,早与那些年的幸福告别,陪伴她漫长时光的只有悔罪;而她丈夫,就因经不起诱惑,这样死去。胸中一阵痛苦,是深谷呼啸之风,穿石破云。“那些人却悲惨!”

“丫头,你知道他们为何遭此命运?”前辈你问得关切,你也知道,我看不下……我没有师父的慈悲,分不清邪正,看着人受苦,却这样脆弱……师父昨天陪我坐了一夜,今天又把这些话让给斗阑干前辈说,他心中一定有些……不,要好好思索前辈这个问题!

为何为何?是因为行了恶,可行了恶,就没有救了么?她不想接受,却又说不出来,好像这不是一句说得通的话。

“就看是向何处用心更深!他们行恶的欲念,胜过赎罪自救的用心。不是你不救那男子,甚或不是他一无所知,知又如何?终究更想那妖精,他要将自己推向死地,你一个外人,如何去救?你也看到,这次救了,不克制其心,迟早有下次,谁能永远守着他?是他妻子也不能!至于那女子,不是放下屠刀那样简单,以前欠下的血债,自然要还!想抹去了过往,从此安安分分和这男子过日子。安稳了十年,老天已不薄,该是受苦赎罪的时候了!”

斗阑干前辈解释得够清清楚了!他个性粗旷,应当也是为了她才耐心。但分析了前后,也就不多补充。若是师父,恐怕还要再衍生许多道理。既然如此,且由她将此刻去悟,说与师父听。可是,心里还是好难受。不是领悟了就欢喜轻松了,领悟有时还沉重,还忧伤,还有太多遗憾!

“谢谢前辈!谢谢……师父!”花千骨躬身道。“我想……我懂了……一点。自己的路,终究靠自己把持;自己的过错,自己必须承担。我要好好修行,不能只靠……只靠师父!师父不能将我拉入云端,我只能从低处走,一步步走。我是修为低,愿望却高,所以总是犯错。我是希望……希望这世上人人都好!那就只有自己做得更多一些,别人可能也会多做一些!”

几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就如走过来的这些路,那些愿望和依赖,过错的赎改,她此刻只是初初明白一点,就是在初袅洞穴外和师父说的,瞬间领悟,又回困顿。可是师父说也是长进!她是长进了么?方才的事,又被师父训责,让斗阑干前辈开导……可是,她没有得出结论,却也发现,自己可以做得更多,力求更好,这样……就如初袅,不就回转了么?这对夫妻,也算是……走向惩罚……和成全。

“你这些道理,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蓝雨澜风在,如何又忘了!他们……也真是奇怪的……一对。她想跟从师父的道,也想……跟在师父身边。可是他们,互相认同么?但是他们就是想在一起?别想了,你又不懂!

“这话你不懂,便不要插了。”却听斗阑干这样对蓝雨澜风说,但也不是责备。若是师父说这话,便是很重的责备了……

“什么懂不懂,你们说话便是爱绕,不都是一个道理!这小妖现世现报了,你要还的也还了,没什么好不安的。用你们的话说,这小妖以后安心思过,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你也跟着……跟着……跟着”你还要重复几遍!把我心中的弦一次扯得比一次紧……“跟着你师父修行,自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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