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骨,停下来!不是这样行气……”他叫得气急败坏。
怕她要起不来,她却摸黑推开了房门。昏黑中,她脸上惊疑定于一种莫名的坚定。小骨,你这是……从何来了修炼的决心?拂晓未至,他看不清。
但总算是,肯勤奋了。可是,你行气……
一发不可收。他代不了她修炼,这气血乱行,更不在他体内。只是所有伤痛,在他寸寸血肉。
他衣袍尽湿,毕生修为,去梳理她体内狂风暴雨,总是隔山打虎。
小骨倒在地上,抽搐无力。总算,他保住了小骨,不至于残损。
她何来……这样大的力量?才学会行气而已!
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抱着小骨,淹淹一息的不知是谁。
总算到了她房间。她刚从房间走出来而已,回去的路却好长!
又是喂汤药又是渡真气。天色亮了,天色暗了。
“给我纸笔。”
白子画坐在她床沿想了很多,又什么也想不清,甚至无法专注一念。她这句话却来得干净。
慌慌忙忙将文房用具放在她临窗的书案上。
竹帘新绿猗猗,对轩清案幽静。这方小案,是师弟特意送来的。白子画此刻无心,却深感师弟有心。小骨要用纸笔,对这一方悠然有致,会留意,会中意?
“谢……谢谢你了……”
你说什么?你这话……好像我是一个外人!你没当我是你师父。
你以前也说“谢谢”的:“谢谢师父!”多么想再听你唤一声“师父”!你几时会认师父啊……
可是你说“谢谢”,你不记得我,你这样说,你是真的知道,我待你不同,即便你什么也不记得?
“我想写点东西。你可以出去么?”
方才那句,感谢中有客气;接下这句,客气里是疏远。找到小骨时,她就是这般?还是曾经对他更多埋怨,埋怨他的管束?可你这句话,说得冷漠。你是埋怨也没有了,因我的管束,根本于你无力,也无用?
几时已走了出去。
你要写什么?
关上了门,却是一直看着小骨。看到和观微到,总之小骨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只因不能从心中放开小骨。
大起大落,迅雷疾风,每一种情绪,都不能在她脸上停留。忍住好奇,不看她奋笔疾书,究竟写下了什么。毕竟小骨没有给他看,总要尊重她。
她一定是在倾倒太多沉在心中、身上的苦楚。
夜色加深,脸上浓重的色彩总也褪不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骨,你要不要歇息?”
“不用。”
“那……你想不想吃点什么?师父去给你做!”
“不想。”
她此刻的不知劳苦,是否内里已是精疲力竭?一念心惊。
“小骨,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师父去给你做。”惊恐流出殷勤之言。他如何……只会说这句话了?
“你不要打断我思路!”小骨房中,尖声碎裂。发丝和纸片四处飞舞。
小骨,你……师父不怪你无礼,但你从不这般易怒易躁!你最口无遮拦时,也想着他人感受,于你不用刻意,你本善解人意。可是……你是受了多少苦,才这样失了常性!
满地纸片,花白了黑夜的暗流。下笔如狂,道道在他心头,痛楚得纷乱。
天暗了又亮了。
“小骨!”
抱住那个倒在书案前的孩子。还是个孩子啊,身子又弱,如何经得起这整夜折腾?
你这个师父如何做的,也不照顾好她!
可她能听你劝么?
不听也要想法子!
醒时是不肯用饭。只好睡下时,喂下一点汤汁。
她深陷的双眸如人世的苦楚,瘦削见骨的脸庞是不依不挠,是对经历过、没经历过的一切苦难,是对所有软弱和恶念。小骨,你是不肯饶过自己!
她依旧在睡。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如何能闲下来?如何闲下来,能不更身受深感,她的苦……
俯身去拾每一缕纸片。不用法术。惟独蒙上眼睛,为了不看到,她写下了什么。
小骨这样有主见,又疏离他,他如何能擅自看她写下的东西?以前的小骨,他也从不干扰,和谁通信,藏有何物……以至于,她筹划多日,盗取神器,他竟一无所知!
她心中之苦,你一无所知,这样好么?或许,他看了后,能发现一些症结……
但是,不能私自看小骨写下的文字!他虽是她师父,也不能无视小骨的意愿。小骨愿意跟从他,只能是她从心跟从,不能是外在强制。道本自由,传道者岂可夺人自由?
要知她苦,要她肯主动说出来。也要他长日有心,能读懂她的苦,最终能化解她的苦。
此刻她既不愿说,便不要急在一时。他的无尽时间,都给小骨。
入暮时小骨醒过来。看了一眼榻前坐着的白子画,没有说一句话,也不再多看一眼,直奔那窗前书案。
“小骨,想吃点什么?”白子画已经害怕问这个问题,小骨总是说不要……
小骨,不是你要给师父烧饭?不是你的人间炊烟,温暖了师父清修的千年?
“没空。”
她看也不看一眼,提笔便不停。也不让他离开房间。是当他不存在?还是,他在一旁,也不存在烦扰?
近看也如观微,看她总是切近。以前没有这样时刻看着,但以前一看就懂的小骨,此刻如何看,也看不懂。
小骨,你有什么苦,和师父说可好?你这般反复自我折磨,就能找到出路么?说到底,你不是最恨师父么?你直接找师父说,不是最好?
“入夜了,你要歇息么?”总算天色有些变化,总算找到可以和她说的话。
“我睡了一白天,晚上还睡得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