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拾一气不歇地奔至红柿子坡后,满坡寻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蓦然瞥见一株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上勾着一根竹月色罗巾。
易拾急忙走近,但见罗巾是被穿挂在一截指长的断枝上,当即将之取下,细细一看,罗巾一角好像是被人仓促间使力撕出一个破洞,用以挂枝,又看这罗巾质料不凡,织得十分细密,像是芙州丝。
易拾庚即想起,与昭昭成亲之前,爷爷特地着人购进一批芙州丝给二人制衣裳,他依稀记得其中有两匹便是竹月色。
思及此,易拾立即将罗巾凑至鼻尖,果然在上面嗅出一股极淡的茱萸香。
他曾无意间看到过春来用茱萸替昭昭熏衣,那时问及,春来说是小姐喜欢茱萸香,每件衣服在穿之前都必须用茱萸熏过。
易拾由此断定,此罗巾应当是昭昭有意留下的标记。
从闲云观出来后,他一路疾奔,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放眼整个红柿子坡,风气萧索,方圆静谧,每株树都是一顶透红的白,宛如结霜。
易拾一把将罗巾攥在手里,目露凶光,恶哏哏地道:“阮籁,我非将你碎尸万段。”
俄而,一道黑影飞驰在满坡的霜白间,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约莫半柱香工夫后,桃生一身雪衣出现在红柿子坡,同样不见半个人影。
他心底油然腾起一股惧悚,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一壁急遽四顾,一壁喃喃:“阿琔,阿琔……别伤害阿琔,我不答应……”
眼圈一红,双泪沾襟,桃生已是急得发疯,惊慌失色地从袖中摸出一支一拃长的短笛,单手托住,横在唇边,笛音分外悠长。
不盈眦,空中响起连续不断的“扑棱”声,一群寒鸦极有次序地朝桃生飞拥而来,安静得不闻一声啼鸣。
此乃桃生亲自训练出的鸦卫,作用是召集人手。
除开每日的三次觅食时间,其他时候,鸦卫通常会栖息在桃生的方圆三里之内,无论桃生去到何处,鸦卫都会紧紧跟随。
而当鸦卫听到笛音时,会立即现身,通过桃生的最终示意接下任务,随后飞到方圆二十里之内的潜卫面前,将之引来此处。
此刻,鸦卫一只跟在一只尾后,渐次聚拢在桃生头顶,井然地自左往右徐徐盘旋,宛如一团乌云。
笛音忽止,桃生仰头一望,而后又将短笛凑至唇边,三指在笛孔迅速起落,笛音十分短促,六声即止,此乃指令音。
鸦卫收到指令,乍然四散,分头飞向各方,这景象,犹如云团蓦地被风吹开,而后丝丝缕缕地往四周飘去。
鸦卫散去后,桃生忽地蹙眉,心跳怦然加快,右手捂心,左臂抵树,气喘急急地斜身靠立。
他生来有哮喘的毛病,平常轻易不得激烈运动,因而花功夫训练出鸦卫替自己跑腿,但今夜却因干系章琔,桃生浑然未顾,接到飞鸽传书后,想也未想便立刻动身,片霎不停地赶来红柿子坡。
此刻哮喘发作,五指再擎不住物事,短笛当即掉落在地,桃生抖抖擞擞地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紫色细颈陶瓶,慌忙往手里倒出一粒橘红丹,而后拈丹送进口中咽下。
橘红丹服下好一阵后,桃生的气喘之症才终于得到舒缓,又倚树立了一会儿,方钦身拾起短笛,装回袖中。
桃生扶着心口,整个人清瘦如竹,衣袍宽大而不称身,双颊微红而无神采,一副病柔柔之态宛似西子捧心,他眸泛波光,眺望一坡无人采摘的柿饼,又禁不住愁然弹泪,楚楚道:“不要欺负我的阿琔。”
而此时,章琔和阮籁已经在三里地之外的一户农家住下。
为防止章琔逃走,阮籁将其房间的门窗都用特制的青钉锁严实锁上,又在门窗外绷绳,绳上悬一只孩童拳头大小的铃铛,似乎如此方能安心。
章琔坐在床畔,屋里点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油灯,闷脑的油烟气一点点充斥着狭小的房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点如豆灯火,思量计策。
即便现在给她机会逃,她也不会走。
阮籁当年的反水给了清尘使很大一个重创,寻尘一直追查的多条线索中断不说,清尘使更是一次性折损六人。
从那时起,清尘使上下都对阮籁恨之入骨,两年来从无一日放弃过对阮籁的追踪。
在仲贤之前,清尘使内部,首座可以跟任一清尘使见面,而寻尘因任务需要,也知追尘及清尘,但追尘和清尘却是除开首座之外而不知其他同僚的任何信息,这是清尘使自成立以来便定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