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暄埋首案间整理着白天问来的事情,直到三更锣响,他才将自己的视线移向别处。他见窗前站架上那只凶过自己的黑鹰正将脑袋埋在翅膀中站立入眠,自己身上也不知何时被青年披上了厚衣。而那个青年此时正面向墙壁睡在里侧,躲避他这处的光亮。李启暄起身活动一下筋骨,顺便走到床前将床帏放下,让白子鸿不会被自己打扰。
“自重阳起,祭河七日,期间说媒下聘、卜卦问婚。到十五月圆时,以仪仗开道、花轿迎亲,将应卦女子送至元清江与润生河的交汇处,令其独乘竹筏,嫁与河神。”
李启暄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的里侧。而白子鸿则早已梳洗妥当,正为他整理着桌上的书和纸张。他下床穿衣盥漱,其间也不忘向青年说出自己能问到的祭河事宜。
“去年祭河的女子,为阴年阳月阴日阳时生人。而嫁女儿那户人家如今靠着聘礼成了太和关里的大户,昨日我去时,连门都未能进去。就连这问卜的生辰,我都是从镇上的叫花子嘴里问出来的。唉,都说虎毒不食子,原来是因那老虎不识钱财。”
“按户部的惯例,每载录籍都要给当地留个子本。你今日不如先去祠堂找本户籍册回来,那上面的生辰八字都记得清楚,也方便你从中找出今年的人选先行查探。”白子鸿垫着手帕揭开砂锅的盖子放在一边,从中为少年盛出一碗银耳莲子羹来,“存韫,覆舟一事你也需去查查。如有人生还……别忘去问。”
李启暄知道白子鸿那一小阵的沉默是因为什么,这个青年的直觉一向很准,但在这种无端之灾中能够生还本是幸事,况且还有人因此家破人亡。他这般去猜忌,未免太过无情。
“那子鸿哥今日可要陪我同去?”
“好。今日无事,也正好在太和关里转转。”
白子鸿将自己碗中的莲子羹食尽,而后起身去喂站架上的黑鹰。见这小东西今日竟愿意让自己摸摸它头顶的细羽,青年就又奖了它一块鲜肉。
“一会儿放你出去转转,但鹰哨一响你就要回来,知道吗?”
这黑鹰的一声“咕”让白子鸿始料未及,都说是鹰唳破空,原来温顺点的声音会像是鸽子。这小东西依旧歪头眨眼看着青年,惹得那正往左臂上戴精铁护腕的人儿唇角含笑,予它一目柔情。
李启暄看着这一人一鹰,顿时觉得自己碗中的莲子羹没了甜味。自己要和香兰、芙蓉争他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要跟只禽鸟去抢。李启暄撇撇嘴,撒气似的将盘中的桂花糕按碎,但他余光中一见白子鸿托鹰过来又怕受人训责,只好用瓷勺将碎了的桂花糕吃尽。
“见过二位公子。”
今日细一看,白子鸿才认出这四人原是跟着长兄伯凤在少年堂习武的弟子,只是多年不见,这四人竟也晒黑成吴其衡那样了。
“我们今日先去镇上祠堂,有劳四位在前领路了。”
白子鸿看李启暄学自己的模样向巡卫施令,笑而不语。他声音稚气,确有几分似自己少年时。但白子鸿并不想见到少年把自己的模样拘束进他的言行举止中,他最多异姓封王,而李启暄是要登基称帝的,学不得自己这套。储君的良师,只应是坤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