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想坐起来,可豆子急忙走过来,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殿下,你落水的时候撞在大石头上,胸骨被撞伤了,背后的伤口也还没好,新伤加上旧伤,您就好好躺着,别再折腾了。”
薛敬定了定神,待一口气喘匀,才哑声问,“我这是在哪儿?”
万八千道,“这里是三岔口。”
“三岔口?”
薛敬心想,没想到从回头岭掉下来,竟然被河水冲到了三岔口。
“那这里……呃……”薛敬慌忙起身的瞬间,扯动了身上的伤痛,瞬间疼得他眼前一黑。
万八千扶住他,“我说你能不能别动弹了!这小子不是说了,你别折腾。”
“大哥,这里是三岔口……岂不是在灵犀渡口……那敌军……”
“放心,他们已经撤兵了。”万八千安抚道,“前几天就撤了,陈寿平正在富河平原驻守,等个几日应该也能撤下来。你在回头岭中将叛军尽数剿灭,已经是大功一件,呼尔杀本来就打算用这些叛军消灭先遣军,没想到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不知道,林竟回援幽州的时候,还烧了回头岭外敌军的粮草,再加上他前几天出兵剿灭了一股隐藏在千丈崖、打算突袭幽州的敌军,这灵犀渡口以南的地方啊……基本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太好了……”薛敬忍痛道,“那三岔口这里……”
“这里都是咱们的人。”万八千压低声音,“我本来接到的命令,是要去支援幽州的,结果还没动身就被二爷调来营救你了,好死不死的,我在去回头岭的路上遇见了敌军,耽搁了两日,将他们斩杀后又急忙往那边赶,哎,可惜还是来晚了。”
“不晚。”薛敬笑了笑,“二爷那边呢?”
万八千一愣,笑脸瞬间换成一张打了霜的老柿饼,“那个……”
薛敬瞳孔蓦地一缩,“怎么了?他出事了?!”
他连忙爬起身,也不管伤处的剧痛,忍着朝门外喊,“刘鹤青!刘鹤青呢?!”
豆子按不住他,连忙夹住他的肩膀,“殿下,刘副使不在!”
“为什么不在?来人,备船!”
万八千大叫,“老六!你疯了!”
薛敬没理他,“豆子,去备船。”
豆子没敢动,而万八千实在有点怕这位祖宗,忍了半天只能苦着脸坦白道,“祖宗,您听大哥把话说完。二爷早就从幽州出来了,但是这边战乱,昨日他的车马被封在灵犀渡口了,不然今早就该到了,刘副使怕惊动你养伤,接到信就立刻去接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见到了。”
薛敬一懵,“他……来了?”
万八千老实巴交地交代,“那还能骗你不成!你生死未卜,我们都快急死了,刚一得到消息,他就赶来了。”
薛敬这才缓缓地躺了下来,借着这吹进帐子的阵阵微风,万八千一席话几乎将他心里的担忧全部吹跑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缓口气,仔细地将郁结在心口的那口气吐出来,经过一场生死浩劫,他几乎没心思顾念幽州城里的那个人,蔓延在眼底的血红色这才悄然散尽。
卷起的层云将火红的日头遮掩。
这一夜,三岔口刮起大风,热浪被瓢泼的雨水赶走。夏日的大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半夜,大雨骤停,大帐中却不见丝毫凉意。
薛敬几次睁眼,都听见帐外狂风怒号,却不见信兵来报。到了后半夜,他忍不住将豆子叫进帐子。
薛敬低声道,“豆子,去叫人备船。”
豆子想了想,道,“殿下,您这么急着去渡口,是因为常说的那个人?”
“嗯。”薛敬朝他无奈地笑了笑,“刘鹤青亲自去接,也不见得好使,那定县的县令傅声是个老顽固,他只认手信,不认人,这人呐……被堵在灵犀渡口不能过关卡,定是将我给他的玉佩送人了。”
“那殿下,您现在这么重的伤……”
“无妨。”靳王坐起身,此刻他已稍稍好转,脸上也已经恢复了些气色,“我悄悄地走,不惊动别人。”
豆子为难道,“殿下,我师父说,如果放病人离开,就是助纣为虐。”
“那你真该跟胡仙医认识认识,定能成忘年交。”说着,他便撑着床起身。
豆子扶着他走出大帐,不放心地说,“那殿下,我将船上铺软一点,您答应躺着别动。”
灵犀渡口。
江南江北两处景致。
江北是富河平原战乱后留下的万里狼烟,江南彼临定县,军民驻扎此处,老百姓在仓皇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却偏安一隅,苦中作乐。
灵犀渡口处,车水马龙,有人要北上省亲,有人要南下避难,也有人在渡口处摆起营生,赚钱养家,但那一道军令拦在渡口,傅声下令所有人不得通行令牌,不得渡船,除非他跳河游到对岸去,否则一只蚊子都别放出。
陆荣又遣小敏去打听,可眼看着放行日遥遥无期。
陆荣冲着车内的人说,“二爷,前头还拦着,今天怕是过不去。”
二爷伸手撩开帘子看,莫名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轻道,“看来那玉佩是个好东西啊……”
这时,小敏一路小跑地奔到车前,手里捧着个烤红薯,笑着递给二爷,“上回来时就是那位大叔在摆摊,这回他还在。”
二爷接过红薯,笑了笑,“可以,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小敏道,“二爷,我问清楚了,令是靳王下的,没有手信根本别想过河。”
二爷:“……”
陆荣示意小敏上车,回头冲二爷道,“那咱们先回驿站吧,今儿也过不去。”
二爷想了想,说,“再等等。”
接过他们从日出等到了日落,也没等来解禁的令,小敏歪着头靠在马车上困得直点头。二爷却毫无困意,拿个烤红薯权当是暖手,他从正午剥到了日落,终于含在口中吃了半口。
到了傍晚,渡口人散,陆荣又去转了几圈,可解禁之事毫无进展,江北近在眼前,如今却只能远观。
“二爷,先回驿站吧。”
二爷用手撑着帘子,半晌没说话。
夜间,寂静的渡口忽然乱了起来,忽见远处有孤船泊岸,老远地看见傅声带着一队兵马举着火把迎到了船头。
二爷闻声一惊,再抬眼时,就见靳王殿下快步下船,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跑到马车前。
“你……”
那人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脸色灰白,嘴唇泛紫。就从渡口过来的百步路,他也走得异常艰辛。
陆荣连忙上前扶着他,“喂我说,怎么弄成这样!”
靳王冲身后紧跟着的傅大人道,“突然造访,你让大家散了吧。傅大人,今夜,劳烦府上给本王腾个睡觉的地方。”
然后,他便撑着车辕上了马车,帘子一落他就把那人箍进怀里,全身的力量都散了,声音抖地自己都听不清,“……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