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按下了机巧,筒头的圆形平面忽然裂开了五道花瓣似的缝隙,随后自动向四周旋转开来,从筒身里伸出了一个弹簧,就像是中间的花蕊,整个装置的形状仿佛一朵盛开的梅花。花蕊和花瓣称暗红色,对比二爷伤口中那枚早年种下的饮血夹形状,弹筒的花瓣和伤口中的花蕊刚好契合。
这才是在无损骨肉的情况下,取出蚀骨血夹的唯一方式。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旦开启机巧,那浸入骨血十年的印记就将被摧毁,随之而来的也许是毒血入心的死亡宣告,亦或是置之死地之后的浴火新生。
可不管是哪一种,薛敬都不得不试了,因为“行将”之毒已经进入末期,再不取出饮血夹,怕就算是有了解药,届时也回天乏术。
而且,之前萧人海对二爷用刑这一招虽然狠毒,但也在另一方面帮了他一把,因为剥皮见骨之后,夹边的腐肉被剔除,这弹筒才能更好的契合上去,否则如今此时,他还得承受一边钻心剜骨的剧痛。
“五哥,接下来行将的解药,便只能靠你了。”薛敬握紧着梅花筒,慢慢伸进了二爷伤口的血洞里。忽然,二爷的身体一震颤抖,薛敬连忙安抚似地握住他的手臂——
“忍着点,很快就过去了。”
那人的额头冒出细汗,却没有醒,只是隐忍地发出阵阵喘息。
薛敬喘息急促,心跳加速,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按动了机巧——“啪嗒”地一声,弹筒卡在了饮血夹上,又是“啪”地一声,饮血夹被花瓣吸附黏贴,夹子粘着血肉在下一刻终于脱离的骨头,被狰狞地拔了出来——
十年一夕,这蚀骨腐肉的怪物终于脱离了骨头,被完全剥离出来。鲜血喷射在手背上,一汩汩地从伤口里流出来,仿佛在昭示着重获的新生,又仿佛在不知疲倦地叫嚣着十年来压抑的疼痛和屈辱。
薛敬连忙去摸二爷的脉,发现他脉细平稳,心脉并没有被□□的夹子干扰。薛敬用袖子帮二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日来的梦魇已经将他整个人折磨得痛苦不堪,他的眼窝深深地陷进去,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病态,薛敬知道他听得见自己的话,于是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都会过去的……”
我还要看你策马驰骋于山河故里,将那万里江山踏遍,让天高海阔永存。
“很快就可以看见了,修文偃武,山海靖平……”
薛敬脱力地落在地上,扶着床案猛烈地喘了几口粗气,想将那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压制回原地。他的眼睛被水汽迷蒙了,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待他另一条腿上夹子终于取出,薛敬筋疲力尽地蜷缩在地上,全身几乎不能动弹,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拼尽全力而爆了出来。
忽地,他背脊一弓,咳嗽起来,咳到最后,他的肺部忽然传来剧痛,猛地从喉咙里戗出一口黑血——
“王爷!”鹿山跑进门,见薛敬弓着背窝在地上,连忙上去扶,这才发现他整个人抖地根本抓不住鹿山的胳膊。鹿山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几乎让薛敬把全身的气力都压在自己的身上才勉强站了气力。
薛敬连忙吞咽了几下,用手背随意地擦了一把唇边,将血胡乱地擦干净,“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帅府被包围了。”
薛敬惨烈地笑了一下,“不出所料,他的动作真快。你快走……”
薛敬就着鹿山的耳朵,跟他大致说了二爷所说的、练兵场上逃出城的密道——
“藏起来,不要冒头,保全你自己……”薛敬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人,最后一次叮嘱道,“本王和他的命都在你手里了,你只有隐藏起来,才能帮我……”
鹿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薛敬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可他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纠结于鹿山此人的诚信问题,眼下他只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就算是豪赌,他也要赌上一把。
鹿山没再说一句话,冲他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跑到窗边,跳窗跑了。
薛敬扶着床柱站定,勉强地吞咽了几下,可是舌头上残留的苦涩和腥甜交杂在一起,吐不出也咽不下,几乎折磨着他全身的触感神经。
“咳咳……”
“嘶嘶……”的声音在耳边传来,薛敬一抬头,只见一条青色的毒蛇绕着床檐,将蛇头伸到他的面前,吐着了吐信子。
“?!”
倏地,小蛇绕到二爷手腕上,再盘旋而至他的颈肩,就在薛敬猛地探身去抓的瞬间,小蛇窜进了二爷的衣领,在他的心口处咬了一口——
“呃……”那人猛然间醒转,瞪大眼睛断气般的猛喘了几口气气,胸前蓦地弓起,“啊……”
“二爷!”薛敬一把接住他下坠的身体,仿佛从他迷茫的双眼中看见了一瞬间幻想——
两个人影窜动,从相互缠绕到重叠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小蛇像是得逞似的又对他“嘶”了两声,收回蛇头,绕回了二爷的手腕上,通体变成靛蓝色。
“这是……”
薛敬连忙掀开二爷的衣服,蓦地看见他心口处的那多梅蕊在盛放的瞬间收回了花蕊,盘绕的枝丫也在那蛇毒的攻击下慢慢后退,最终蛰伏、暗沉下去。他的皮肤呈现被蛇毒和行将侵蚀过的惨白色,整个人都如同在冰火中淬过一般。
薛敬全身颤抖,盯着那条通体靛蓝的小蛇,忽然抑制不住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
“呃……”
蛊蛇像是没有吃饱,将自己的毒牙再次扎进了薛敬的手腕处,一阵剧痛袭来,将他四肢百骸贯穿。
蛊蛇煨毒,必寻寄主。
只见那小蛇迅速盘旋而上,绕着他的手臂直至肩颈处,在他的脖间又一次将毒牙扎了进去。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捂着心口单膝跪在地上,无法抑制地轻喘起来。
如剜出血肉的剧痛将身体每一寸血管翻出来,将每一寸骨骼浸泡在煨过蛊毒的鲜血中。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令人压抑到窒息的疼痛才缓解。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脸色惨白的吓人。
薛敬猛地一抬头,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似火一样跳跃着。他惊魂未定,不可思议地望着那条先发制人的小青蛇——此刻,他忽然想起来,那解药药盒周身的蛇纹、弹筒上盘绕的蛇身和二爷手腕上旋绕的青蛇——这三样东西地影像像是潮水般的影子,扑面地向他席卷而来,忽地重合在一起。
薛敬靠在床柱上,大口地喘息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手中的那根铜管弹筒,不由自主地低喃道,“原来是这样……难道……难道……”
猛然间,一丝不好的念头猛然间穿透他的脑海,在他还没想出是什么的时候,门外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回头就看见门被冲开,就见两侧火把绵延至帅府正门,萧人海带着重兵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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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成功,请二爷注意术后保养~昂!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