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是说,饮血营也许并非呼尔杀一手铸就吗,如果没有刀马战中的‘行刺’,也许我如今听将军一席话,会觉得你是危言耸听,但是,自从此人出现,我便不能这样想了。”
一边说着,萧人海一边将那人头从盒子中取出,撩开了他的乱发,露出后脖颈,“将军请看。”
“这是……”二爷瞳孔一缩,往前移了半步。
那人的颈后纹着半朵浅灰色的梅蕊,隐在墨色的黑发里,若不细看,着实分辨不清。只是这梅蕊只得半朵,应该是身首异处之时,被快刀砍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应该留在他的躯体上。
“他的身体呢?”
“扔在后山的乱葬岗上,寻不到了。”
二爷想了片刻,再道,“大人给我看这个……”
“依我猜测,这梅蕊余下的部分应该是一个编号。”萧人海直言道,“行刺之事后,我便前往伦州,一方面是接大皇命,宣布杨辉接任总督之事;另一方面,则是前去调阅了饮血营用于登记名录的扎册。这人名叫‘乙丑’,是众多死士其中之一,结果并无扎册可寻。”
二爷不免惊讶,“饮血营保贵国安稳,统共不下三千人,竟无扎册卷宗登记名录。”
萧人海循序渐进,并未作任何隐瞒,“饮血营的死士统统无名无姓,六十人为一队,按天干地支分别取名,彻底舍弃籍贯和本家姓,只留下一个‘绰’,比如说一个名为“甲子”的战士死去,代替他上位的这个人同样会延用这个人的‘绰’。”
生杀罔替,千古不变。
所以这个人的‘绰’是……乙丑——梅蕊为祭,辰阴作椁,生不见来处,死无谓归途——
就像是关中绘制皮影的手艺人惯常的制作工序——选皮、绘画、镂刻、敷彩、熨制、缀结,入戏——八步完成。颈后纹梅,分明已经到了“镂刻”这一步了……那么前面两步究竟是如何择选的?
这背后欣然有一只手,借用呼尔杀的野心,铸就了一只“死亡军团”,南北横越万丈山河,将两方朝堂连在了一起。
二爷:“查过此人的来历没有?”
“查不到。”萧人海道,“不过有一点,这些年我与穹顶之间有一条若隐若无的线,虽然我无法彻底控制穹顶,但是也一直派了人暗中调查穹顶的来龙去脉,去年上元节,我的人混进了穹顶的一支守卫队中,那支守卫队当日接到的任务是处理穹顶中自然死去的尸体,将那些尸体拖去城外的草场焚烧。在焚烧地中,他们发现了死尸身上的一件东西。”
说着,萧人海从袖筒里取出了一个锦盒,递到了二爷手中。
二爷接过锦盒,打开之后,里面装着的是一枚刻着“囚”字的竹签,拇指长宽,竹签穿孔,系着一根普通的麻绳,而竹签的反面刻着的该是这人的名字——方怀远。
“这玩意,应该是靖天的东西。”
二爷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是靖天府大狱中一枚死囚的竹牌。”
萧人海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道,“你们靖天城的死囚,怎么就来到了这万里开外的云州穹顶了?将军不觉得这事蹊跷吗?”
二爷缓了片刻,才将胸口那股涌上来的气息压制下去,他存着七分沈定,才控制着自己没在对手面前露出失控的神色。可是这竹牌的出现着实让他心底最最担忧的事再加重的几分,若是有人用一条既定的线路,不断地将靖天的“死囚”秘密运往极远的北方,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已经极为明显。还有“乙丑”颈后的梅花刺青,也与闲梅研雪图上的烙印有几分相似,闲梅研雪图中指向的地点,到底与穹顶有关系吗?还是说,这条线上的所有埋点都是既定的?那这条线到底存在多少年了……
二爷不敢再细想,他掩饰性地将那木盒阖上,“大人可否将这竹牌予我?”
“无妨。”萧人海笑了笑,“今夜与将军开诚布公,你我深知,这样的酒局,此生再难遇第二次了。”
二爷莞尔道,“且不说你我两国交战十数年之久,就是十年前刀马战中两败俱伤的仇恨,也无法用一杯水酒一笔勾销。”
萧人海惯常的冷笑中霎时间充斥了一丝阴狠,他故意伸出手,轻轻抚过盖在被对方戳毁的右眼的罩子,“呵,我这眼还瞎着,而将军如今,已经康健如初了。将军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多,只说明了来意,未说明条件。”
二爷和缓道,“我助大人炸了穹顶,大人许我在云州一个自由之身。”
萧人海抬眼看向他,“这条件于将军来说,未免太优厚了。”
“可大人实在没得选择。”
萧人海狐疑道,“哦?”
二爷道,“大人已经将翁苏桐从帅府强行带回了总督府,又将守卫集中于城西。缩减守卫的原因,不是因为有意布防,而是因为您驻扎在云州的精兵正在悄悄锐减。”
萧人海的眼神倏地一紧,端起酒杯遮掩了片刻神色。
二爷低声提醒,“暗处的‘手’伸得太长了,您若一直不听从‘他们’的管束,势必有一天,‘那些人’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在云州的势力,比起令大人臣服于他们,倒不如直接换一任云州总督来得痛快。大人如今是腹背受敌,你在明,我在暗,您不好办但想办的事,此刻恰恰也是我的心事。你我难得不谋而合,何不容我个方便?”
萧人海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思索道,“你把裕贤太子送进总督府,别说是云州的自由之身,这天下,都任由将军驰骋。”
二爷迟疑片刻,微微蹙眉。
萧人海笑了笑,有意提醒道,“将军明明知道,杨辉不可能真正服从于我,他的心太阴暗了,背地里使的阴损招数不比呼尔杀少,若是他先我一步得到了小太子,那保不准就不止我一人心疼了,将军,您说是不是?”
二爷微微眯眼,片刻后,他才缓缓道,“大人是要放我这条长线,帮自己钓条大鱼。”
萧人海终究还是老谋深算,“你我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二爷想了片刻,忽然道,“大人,我答应你,但是接下来的布局,就请您务必听我的。”
萧人海恭敬地端起那杯茶,笑了一下,“将军身后的牵挂太多了,我半点也不担心你临阵倒戈,否则,那盒子里的东西便是靳王殿下、连凤和陆荣的下场。”
※※※※※※※※※※※※※※※※※※※※
这几天作息不太规律,于是导致更文也不太规律了……
明天恢复早上8点半TVT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