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凑过去,揽住他的后背,将他搂紧进怀里,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乖,你长大了,总有一天,是会离开我的。”
“不!!”流星将那口番薯拼命吞了下去,然后使劲摇了摇头,哭吼道,“不,我不要……”
二爷忍了片刻,终于没说出一句话。
“二爷,他们叫我太子……我是太子吗?”流星仰起头问他。
二爷等了片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流星那带着期待的眼神一瞬间失去了光泽,他将那个吃了一半的番薯放在桌上,然后失落地说喃喃自语,“原来我是啊……”
这么几个字,让二爷心里猛地一缩。十年来,少年爽朗的笑容是他熬过凛冬的一剂良药,流星懵懵懂懂的内心深处似乎总生着一泓滚烫的热泉,将他冰冻的心窝都暖透了。
然而,这南北之间的那道裂痕越裂越宽,向来化不掉地那滴血点,渐渐蔓延心底。
流星终于从一只狼崽活成了如今鲜活的模样,他毫无戒心,与人为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透明又单纯。
“小胖子,我对不起你。”二爷微微蹙眉,低声说。
流星愣了一下,然后抖着肩膀哭了起来,他哭得不能自已。这样一顿饭吃得心酸苦闷,然而少年心志终究一闪即逝,即便再大的困境,只要对面坐着自己喜欢的人,他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抚平起伏不定的心绪,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少年人,从来不愿多想往后的岁月,因为前路错综复杂,情仇爱恨于他来说,不过碗中的一片叶、手中的一捧沙,不值一提,也无关痛痒。他们不懂,更不愿那么早懂。于是,他们总能在大悲大喜之后快速收拾心性,随着晨起的新阳浴火重生。
人世最快意的便只这么几年,再往后,那些错综复杂的道路逐渐归一,所有岔路被截断,你便只能被风浪推着,走向命定的唯一一条路,是好是坏,一半靠本事,一半靠运气。
流星终究还是心性乐观,等他终于将这些日子来的委屈宣泄够了,月上中天,他筋疲力尽地窝在被子里,不再哭闹。
二爷就坐在他床边,不断地拍着他的背,偶尔跟他说一些稀松平常的话。
月色照进窗子,外面集市上的人声散场了。
到了后半夜,少年睡着了,从被子里冒出个头,轻轻地扯着二爷的衣袖,二爷握住他的小胖手,将他的手慢慢地放进被子里,然后靠在床边,这才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
“二爷,你不要叫我那个……”流星忽然睁开眼,朦朦胧胧地说。
“醒了。”二爷连忙凑过去,凑在他枕边,轻声说,“我还当你不理我了。”
流星眨了眨眼睛,声音干净透明,“不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理你的。对了……四爷呢?他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我撬不开那个锁链,没法救他……”
“他没事。”二爷轻声说,“你特别勇敢,特别坚强。”
流星猛地被夸奖,忍不住咧嘴笑了笑,“那胡爷爷呢?我被抓走的时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很担心我?”
“他也没事,让你李大哥送回幽州了。”二爷拨开流星额前的碎发,低声说,“现在除了你,都很好。”
“那……”流星想了想,又问,“那你这样跟着我,会不会也像四爷那样,被他们欺负?!那个杨辉,他对四爷……”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要哭,“我害怕……”
“别怕。”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流星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二爷的手背上,轻声说,“二爷,您放心,我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二爷不由失笑,“你好好吃饭,别学人绝食,他们就不会欺负我。”
流星坐起身,腼腆地抿着嘴唇,轻声说,“二爷,您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您也很难,这十年,您对我很好,特别好,您教我经史子集、教我功夫,教我善待旁人,教我善待自己……我都明白的。”
雏鸟离巢,确实是要飞去天边的,二爷默默叹了一声,心想。
“以前六爷跟我说过,做人要勇敢,要坚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笑着面对。但是二爷,我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啊,这一次……算是我的‘困难’吧,可是要笑着面对,真的很难。我从前听六爷说的实话,都一直不懂,现在懂了……”
二爷猛然将他搂进怀里,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坚定道,“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把你带走。”
“那他们肯放我走吗?”
“不肯也得肯。”
流星猛然缩了一下脖子,因为他抬起头,发现那个人的眼中再一次氤氲着寒光,每一次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接下来可能都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二爷……我不想你为了我,再受伤了。”
二爷笑了一下,连忙收回凌厉的神色,“来,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流星听话地闭上眼,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少年心志,难能可贵——像一张没有入画的白纸,干净纯粹。
二爷等到他睡着,才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房门一开,两名把手的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二爷左右看了二人一眼,好脾气地说,“不为难你们。我要见督帅。”
“督帅此刻不愿见您。”
二爷眼神一凛,“不愿?还是不在?”
那两名士兵互看一眼,估计是也没想到眼前这人这么会抓破绽,结果本来并不确定的事被这两人对看的一个眼神出卖了,二爷心知肚明地点了一下头,“明白了,两位军爷好好守门。”
然后,他便迅速将门阖上,走回窗前,趁着月色,他微微开窗,看了一眼街上的情况——栗阳城残垣断瓦,只这条主街相对完好,远处烽烟滚滚,正是几个月前血战过的粮仓——澜月火丘。
杨辉此刻不在驿站,他能去哪儿呢……他此刻明明就在陈寿平的眼皮子底下,也没带多少士兵,他还非要在栗阳多待上几天,似乎在等什么契机一样,若真要被陈寿平的人发现了他的踪迹,他这样做岂不得不偿失。二爷微微蹙眉,一时间也不能确认,这一回杨辉的葫芦里究竟又换了什么药汤。
流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二爷正站在窗口出神,便问他,“二爷,您怎么不睡觉?”
“不困。”二爷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小胖子,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流星抬起头,“您要我做什么?”
二爷用下巴指了指门口,“他们只听你的,我教你怎么跟他们说。”
流星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我、我能做好吗……”
“你当然能。”二爷戳了戳他的脸蛋,鼓励道,“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将来也是要统兵千万,号令群臣的——这一次,权当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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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