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笑已经等了他很久。
“抱歉,哄孩子睡觉花了些时间。”二爷轻手轻脚地踩着瓦片,尽力不弄出响动。
葛笑伸手扶住他,将他拉至身前,随后淡淡说,“我是看见了火光才敢现身,其实前夜我就已经到栗阳了。”
二爷点了点头,“杨辉故意将我们安顿在栗阳,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微服出巡,去探澜月火丘的兵力。我想,之前澜月火丘一战时,陈寿平理应将所有的粮草都转移到大本营去了,这边留下看守粮仓的士兵很少,所以你想办法带话给陈寿平或者刘鹤青,让他尽快派出一组人马,拦截微服探路的杨辉,务必保住澜月火丘这个战果。否则,以他的脾气,我估摸着是没想到这一层。”
葛笑点了点头,闷着嗓子,没有说话。
二爷察觉出他神色不对,便回过头仔细看了他一眼,借着月光,二爷忽然看见他脸上的指印,敏锐道,“你怎么了?”
葛笑短促地“嗯”了一声,说,“没什么,摔了马。”
他想那手去遮,却被二爷猛然挡住,“摔马,能把脸摔成这样?说实话。”
“我……”葛笑闷着嗓子,哑声说,“二爷,我死不足惜,要不您别问了。”
二爷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脸色一变,连忙问,“什么意思?!老四呢?”
“……我……”葛笑觉得自己嗓子里那根针扎得越来越深,让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是个混账,我把他追丢了。”
二爷脸色一变,“什么叫你把他追丢了?!丢哪儿去了?!”
“他……跟、跟着那老畜生走了。”葛笑低下头,撕心裂肺地说。
“你!”二爷反手扬起,那一巴掌瞬间就要落下来,却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了——
“您打!打死我最好!”葛笑仰起头,将脖子冲向二爷。
“你!”二爷气得牙根痒,然而那一巴掌终究忍住没打上去,他收回手,冷冷地说,“你在哪儿放他走的?”
“就在那山洞里。”
“那日跟你分别时,我再三叮嘱什么?!”
“……”葛笑微微蹙眉,咬紧牙没搭话。
“重复一遍!”
葛笑连忙说,“您说……千万保护好蓝舟,不能让蓝清河和他独处,不能让他跟蓝清河离开。”
二爷冷冰冰地看着他,怒火中烧,“你如今非但让他们同乘一辆马车,还直接撒手不管了,我看你是只留了‘鼠胆’,连着榆木脑子一并丢了!”
“我……我追了,没追上,老四精明得很,他肯定是猜到我会去追,所以沿途根本就没留下破绽,我以为他们来了栗阳,结果我打听了,也没打听到。我……”葛笑不敢反驳,只能拼命喘粗气,“二爷,我、我……”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突然走?”
葛笑一张脸皱巴巴的,简直能挤出水来,他仔细地想了想,终于将在那山洞外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蓝舟最后那句绝然的“往后你我,个别西东”。
“二爷,他、他知道当年不悔林的事了……蓝清河有意拆解,我、我没有解释。”
“你为什么不解释?!”二爷质问他。
“我、我洗不干净。”葛笑闷声说。
二爷气得手臂直抖,“我不想跟你废话了,你赶紧骑上马去追!”
葛笑站在原地没动静。
“你愣着干什么?!”
“我……”
二爷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问,“我就问你一句话,杨辉为什么要放虎归山,将蓝清河放回给蓝舟?!”
葛笑下意识地说,“那不是因为你……”
“我?”二爷厉声道,“我在杨辉面前算个什么东西?他那种人,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将蓝清河放回去?!那必然是放了蓝清河这条长线,准备钓出十年前那条‘大鱼’!”
葛笑倏地一怔。
“还有,我再问你,为什么蓝清河拼死也要带着蓝舟回岭南?!为什么他连自己手下几百人的命都不顾了?!”二爷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你当他真的不爱惜自己多年来用心血和金银豢养出的一众镖师?!这么多人死于非命,还不是因为蓝鸢镖局在北方孤立无援!”
葛笑全身一僵,似乎听明白了他这话中的含义,“孤立……无援……?”
“不明白?!”二爷咬着牙说,“用不用我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然后一笔一划塞进你脑子里!”
葛笑脸色一变,紧跟着他的话说,“……杨辉一路杀尽蓝鸢镖局的镖师,最后又主动放了蓝清河,是为了蓝清河咬死也不说的背后‘势力’……”
二爷继续道,“杨辉这样招摇过市,五里杀一人,势要在所有人面前,将蓝鸢镖局赶尽杀绝,为什么!?他是要催逼出蓝清河咬死不说的‘背后势力’,他要报家仇!他知道,如果蓝清河死都不供出他背后‘那只毒手’,那么他就永远不知道蓝清河到底是为谁卖命!杨辉手段狠毒,他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暗中盯紧蓝清河,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只要有人出手——那个势力不管是杀他们,还是救他们,杨辉都能暗中查到那神秘的势力到底是谁。杨辉此刻一心想要追查自己父母惨死的真相,他已经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逮着谁都咬!只要不合他的心意,他就赶尽杀绝!而他用尽残暴的手段对付蓝鸢镖局,几乎将蓝鸢镖局灭门,这么大的动作放出来,但你看——蓝清河背后的那股势力呢?他们出手了么?”
葛笑不驻地低喘,尽全力在脑海中将断断续续的点理清成一条线。
“只要那股势力不出手,杨辉都永远不知道他是谁、藏在哪儿。”二爷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而我,此时与杨辉目的相同。所以他才肯答应我,放虎归山,将蓝清河放回蓝舟身边,但是你要知道——拴在蓝清河脖子上的那根风筝线自始至终都没有扯开过,一旦他背后的势力冒头,那根风筝线一旦被收紧,要的不仅仅是蓝清河一条人命,还有蓝舟!”
“再有!蓝鸢镖局自从四个月前一到北方就落在了万八千的手里,虽然万八千劫持蓝舟有杨辉授意,但是在蓝清河眼里,万八千就是鸿鹄的人,这是鸿鹄公然挑衅蓝鸢镖局,要给他蓝清河一个下马威!而他儿子还陷在鸿鹄,十年来都没回过岭南,我暂且不说蓝清河对蓝舟怎样,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就说万八千劫了蓝鸢镖局,致使他蓝鸢镖局在北方的镖师几乎被杨辉赶尽杀绝,你觉得蓝清河不会恨你?!不会恨鸿鹄?!”
葛笑的呼吸更加急促,“你的意思是……”
“蓝清河此回将蓝舟带走,到底是回岭南,还是去鸿鹄?”
“什、什么意思?!”
二爷长出一口气,尽力抚平怒意,压低声音说,“想要将一个人的心彻底收回,只要让这人的手上彻底沾满自己人的血!”
葛笑的脸彻底白了……
二爷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此刻再不赶过去,将他们拦下,蓝清河必然要使尽手段,哪怕借蓝舟的刀,杀鸿鹄的一只条狗,你们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葛笑嘴唇翕动,瞳孔放大,“我、我没想过……”
“你没想过!你想过什么?!”二爷怒喝道,“如果蓝舟手上沾上了兄弟们的血,他就会像万八千一样,届时,你怎么面对他?!你让他怎么活下去?!他就只能跟随他爹回蓝鸢镖局,我告诉你葛笑——蓝清河就是要用自己的手,方便蓝舟手起刀落,从此斩断自己跟鸿鹄的一切联系,只有彻底让他成为九则峰的罪人,你、还有我们这些人,才能从蓝舟的心里彻底剔除。”
葛笑全身到扎着毒刺,猛地蹦起来,“我、我这就去追!!”
“滚!”二爷猛地松手,冷喝道,“要是追不回来,就别他妈来见我!”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