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方才去哪儿了?为什么半夜不在船上养伤。”
“去办事。”
“深夜办事?”
二爷笑了一下,“你好像对我的行踪很好奇。”
“我……”桑无枝将眼神瞥到一边,急喘了几声,便憋起气来。
“好吧。”二爷决定不再气她,开口解释道,“我其实并没有走远,一直等在不远处的竹林里。因我刚刚回城,昨晚又在帅府有了动作,‘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一定会对我做试探。况且,我今夜故意在未央舟上点了两盏蓝灯,整个丑市都人迹罕至,只这么一艘船亮堂,他们只要发现这船上的人是我,就一定会来找我麻烦。”
桑无枝了然地应了一声,“原来你点蓝灯是为了招惹他们动手。”
“差不多吧。”二爷又道,“但姑娘性子烈,我看是见不得蓝色的东西在眼前晃悠,所以就将那两盏灯都扯了。”
“我……”桑无枝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看蓝灯太招摇了,我并不想引来不相干的人。”
“哦?”二爷极其机敏地一笑,“‘不想引来不相干的人……’那姑娘就是有意来寻我的?”
“……”桑无枝怔了一下,一时间哑口无言。
二爷便紧接着又问,“你来寻我是为了什么?”
桑无枝全身僵硬,没有立刻回答。
二爷莞尔道,“昨夜我与孟春兄在这里分别的时候,我就躲在林子里,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桑无枝猛然看向他,“你竟然偷听。”
“抱歉。”二爷微微敛眉,眼角带上歉意,“我实在是好奇,想听听你们是怎么说的。”
桑无枝颓了肩膀,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罢了,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既然姑娘肯主动来找我,是不是之前孟春兄与你交涉的事,你有所松动了?”
“你是说助你破城。”桑无枝眯着眼,笑了一下,“你要拉拢我。”
“没错。”二爷直言不讳地说,“我要桑姑娘的所有人马,还有你散落在云州城各地的琴师。”
“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在帮我。”二爷笑了笑,“这座城……也是你和鹿姐姐的城。再说了,我有意拉拢姑娘,的确也是因为,我如今在这座城中,实在没有别的可信之人。”
桑无枝神色一滞,有些震惊地说,“可我一直那么恨你,你为什么……”
“因为你的‘恨’是有原因的。”二爷的神色擦上一层细微的伤坏,“鹿姐姐如果真是因为一盏云山琴而受到牵连,那我当年将此琴托祝龙转赠给她,就的确会引人怀疑。你恨我,是应该的。”
桑无枝彻底颓了肩膀,她那好看的薄唇轻柔地抿起,将所剩无几的胭脂抿入唇齿,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惨然道,“我从没想到,这些年来,我和祝龙可真是两个十足的王八蛋,我们没一个人仔细去探寻这件事的真相,却莫名地将一腔恨意栽在一个人的头上,不听不问不管不顾,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二爷淡淡一笑,“姑娘能这样想,就已经与上船时不同了。”
“可你从来不做解释。”
“因为……”二爷叹了一声,难忍道,“我也难过啊,若鹿姐姐真因为这盏云山琴而受到过牵连,那我不也是其中的‘一把刀’吗?我就算再问心无愧,也难辞其咎。”
桑无枝抬起头,看见那双通透明澈的眼睛,分明坦坦荡荡,不含半点诡计和狡黠。
只这么一个眼神,桑无枝便好像彻底释怀了。
她心中曾被自己无端种下了一颗火种,十年来烧得自己遍体鳞伤,到今日她才知晓,起初最先点燃的那簇火苗、刺出去的第一把刀,竟然出自自己之手。
正如鹿山所说,她一个罪不可赦的“刽子手”,又哪有资格评判旁人。
“你把酒给我,最后一杯,算我向你赔罪。”桑无枝毫不怯懦,干脆利落地说。
二爷顿了片刻,终于从身后拿回酒壶,往两个杯中各自斟满。
桑无枝有些错愕,“你不是……”
“咱们南朝的姑娘,各个都比男儿坦荡。今日我就为姑娘这句话破个例,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二爷端起杯子,恭恭敬敬地碰了一下她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桑无枝说到做到,她将那杯酒喝完,重重地将酒杯摔在案上,然后爽快地说,“好,我答应你,助你破城。”
二爷欣慰一笑,多日来郁结的一口气终于呼出,连腹部伤口的疼意都终于轻缓了不少。
桑无枝当仁不让地说,“既然我答应了你,就绝不食言。你放心,凤栖云山两座楼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为你所用,还有我和师姐多年前在云州结交的一些贵贾和江湖客,只要我说话,他们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呵,哪个臭男人来楼里听琴,还没跟姑奶奶赊过账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姑娘好魄力。”
二爷抬手又要为她斟酒,却被桑无枝挡住,“我说了最后一杯,就是最后一杯。这狗太监藏得什么酒,比尿还难喝。”
“咳……”
桑无枝也没觉得自己言语不妥,又问他,“方才那黑衣杀手是谁,为什么他会发现我不是船主?”
二爷道,“那黑衣人应该是奉命来找林惠安的,你方才只差一点,就能骗过他。”
桑无枝不解道,“方才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为什么那人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地想将信给我,可下一刻就翻脸了。”
“因为云州丑市的船主只接一个人的信。而你竟然问他‘这是谁递来的信’,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原来如此。”桑无枝将那封信从袖子里掏出来,摆在案上,“这信是谁递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
二爷这这才将那封信从信封里取出来,桑无枝跟着看了一眼。
“这什么鬼画符?”
“这就是‘鬼画符’。”二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桑姑娘,凤栖楼的地下酒窖安全吗?”
桑无枝说,“你放心,那地方连耗子都找进不去,别说藏个把人。”
二爷不放心地看来她一眼,压着嗓音说,“敌人无孔不入,若是姑娘愿意帮四哥破城,想必你手下的人,你还是要彻底肃清一番。”他轻轻敲了两下条案,刻意提醒道,“我需要林惠安这个人活着,半点差错都不能出。”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