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笑了一下,故作认真地说,“哪敢。”
心道,九则峰上规矩太多,稍不留神就踢了钉板,自己从前没声没息地坐着,都能被他三番五次地轰出山门,始乱终弃……借他十个狗胆。
“我在江南弹了十年的琴,没敢回北方。我一直在等他的信儿,可是……等我再次收到来信,却是那人快死的消息。我咒他咒了十年,恨不能将最难听恶毒的赌咒都用在了他身上,结果当我接到他的来信时,我还是懵了……我想都没想,就动身北上了,可等我再次在云山楼见到他,他却还是以前那副模样,没病没灾,说不定还能活到七老八十岁。我当时非常生气,又觉得释然,我就想啊……这个男人让我牵肠挂肚了一辈子,到头来,他却还指着我去奔丧,可我凭什么呢?他欠了我和师姐的半生,我凭什么还要为这么个狗东西牵肠挂肚。”她随即顿了一下,冲薛敬摆了摆手,“罢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已经不要他了。”
桑无枝走上前,拿起勺子搅着锅里的白粥,然后撕了几片阔挺脆嫩的菜心撒进了锅里,一边搅一边说,“所以啊……既然两情相悦,便不要轻言生死。”
薛敬忽然一滞,转头看着她。
桑无枝轻笑着说,“姐姐是过来人,他以为他不说,我就猜不到……心眼相通,眼神又骗不了人。你替我转告那‘丫头’,既然跟了人家,就要一辈子对他好。”
薛敬顿了一下,利落地点了点头,“明白。”
“你明白什么?”
“相夫教子,恪守本分。”
“……”
薛敬见她脸上青红一片,被自己噎地半天没说出话来,便有意无意地笑了一下,故意问她,“这样够不够?”
“你……”
此刻粥已煮好,薛敬将碗菜备好,在桑无枝的愣神中悄悄离开了后厨。
等到桑无枝回过神来,薛敬已经走了。
她双手掐腰,磨着腹诽,“好你个祝龙,身边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薛敬回到屋内的时候,二爷已经醒了,此刻披着衣服坐在床上,手里一卷册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地问,“你去哪儿了?”
薛敬走到床前,故意摆起脸,没有搭他的话。
二爷意识到他不对劲,放下手中的册子,抬头看他,“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薛敬端起一副冷脸,凑到他眼前,故意用审慎的语气说,“城外等你的‘丫头’还守着活寡呢,二爷也不问问她过得怎样,好是不好。”
二爷猛然一愣,随即低笑起来。
“你还笑。”薛敬不敢捏他侧腰,便只能攥着他的手往怀里扯,然后故意一本正经地端起王爷架子,审问他,“什么时候二爷背着我,在外头养了个‘二房’。”
“胡说八道。”
“那你跟本王说说,那‘丫头’是怎么回事?你那好姐姐还追问我,那‘丫头’什么时候‘添丁’,我又不如你会扯谎,下回再遇见这种问题,我怎么答她?还有,什么时候,我就变成‘奉子成婚’了?”
他这话越说越没谱,到了后来简直不堪入耳。二爷将手抽|回,随手拿起方才丢在腿上的册子再次细看起来,原本不打算理会他,然而这人不依不饶,像是真从心里泛起了酸,非要与他争出个道理来。
“先别看了,灯也暗,要不你枕着我再睡一会儿,我又不能碰你,你再多给我搂一会儿。否则回头出了城,还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丫头’。”
二爷放下册子,无奈地瞧着他,轻声解释,“你也看见了,桑无枝直言快语,想什么说什么。那次我在未央舟上无意间救了她,便与她闲聊起……这事。”
他说到这里,不经意间将眼神移到册子上,挑了挑眉,遮掩般地翻了几页,淡淡道,“她还非要认我的‘孩子’的干娘,连在我对她的称呼上,都要和鹿姐姐一较高下。于是她的问题,我便只答了一半。”
他这话说得理所应当,薛敬却忍不住嗤了一声,“所以我就变成你养在城外的‘丫头’了?”
二爷轻轻蹙眉,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好解释,于是避重就轻地说,“你要非论个长短,差不多吧。”
“……”
薛敬深吸了一口气,蓦地将他手里的书抢过来丢在一边,然后翻身床上,从他靠着的后背抽|出靠枕随手丢在了身后,然后避开他腹部的伤口,托着他的后脑转了个身,让他从外头翻到了里面,然后稳稳地落在自己手臂上。
“咝……别这样……”这动作极其干脆利落,二爷还未来得及反抗,便就着他的姿势跌进了他臂弯里,便有些难耐地轻轻蹙眉,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结果又被对方抓住手,使劲按了下来。
“方才让我又亲又抱的,这会儿又不甘不愿了?”薛敬无奈道,“你这是什么脾气,老天爷打雷下雨都得先刮个风、飘片云呢,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
薛敬不依不饶地用身体“锁”着他的,不让他动弹,然后凑在他耳边说,“你知道祝龙问我关于你的事,我是怎么答的吗?”
“……”
“他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二爷下意识地僵了一下,没再动弹。
“他说你这人,哪次出牌都不按常理,就连娶个媳妇也这么别出心裁。你知道我是怎么说的么?”
二爷怔怔地看着他。
“我说——哪天若是你八抬大轿来娶,我必然得嫁。”
二爷轻轻地颤了一下,眼神慢慢沉下去。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担心我的身份暴露,又不敢轻易与一个不知底细和路数的陌生女子透露太多;况且如今时局动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得越多越会给旁人抓住把柄,这年头……兄弟间反目成仇,朋友间相互背叛的事不胜枚举,你我就曾遇见过。所以你不敢向旁人说明你我的关系,才随口扯了慌。”
薛敬笑了一下,攥紧二爷的手心,发觉他的手心溢出了细汗,便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心口,于心不忍地说,“——我懂。”
二爷轻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这双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心想,自己这颗心呐,实在活得太通透了,即便如此时一般情动,他也能将那团火焰无端地扑灭,然后装出一副事事太平的模样,仿佛这人与自己是无关痛痒的。
可这些装出来的戏,连桑无枝都一眼戳穿,旁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说到底,在这场□□上,他终究是个局中人,他就像是一个初入私塾的学生,往日不懂不念的事,此时此刻都变得盲目而新鲜。
于是他轻轻叹息,反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是我的疏忽,其实没想那么多。”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薛敬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反应逗笑了,忍不住调侃,“我知道二爷脸皮薄,智武双全,又制霸一方,哪能在旁人面前失了颜面。”
他故意贴在他耳间,吹了口热气,哑声说,“你放心,往后在人前,都算我‘嫁’。”
随后,二爷便被贴过来的呼吸吻了个天昏地暗,他的衣服也被人像剥粽子似地剥开,乱七八糟地堆在腰间,意乱情迷之际,他觉得自己跟旁边放置的粥碗差不多热乎。结果,薛敬点到为止,他贴在二爷心口蹭了几下,便翻身一边,并不打算攻城略地。
“你……”
“你伤成这样,我又不是禽|兽。”
他转身朝里,闷声喘了几口气,强压住不断上涌的邪火,终于将自己快要熄灭的理智从遥远的天边扯了回来,这一整天几次三番悬崖勒马,他都忍不住钦佩起自己的意志力。
结果身体动了一下,忽然被腰下的东西搁着,他将那卷册子从身体底下抽|出来,坐起身随手翻了几页,“这是什么?”
二爷将衣服扯好,外衣虚虚地挂在肩上,“这是我从云州府衙偷出来的卷宗。”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