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兄弟?”
“……”
鹿山抬头看天,顿时觉得今夜红月升空,万籁俱寂,只自己是那簇被人无端点燃的炮仗,火捻将消,想不炸都不行。
片刻后,他好不容易从濒临爆|炸的的山边悬崖勒马,磨着牙问,“他醒了之后我怎么说?”
“用不了那么久。”
“你确定?”
“最多一宿,晨起便归。”薛敬走过去拍了拍鹿山的肩膀,蹲下身,看了一眼早就吓得人事不省的林小孟,“放心,我有分寸。”
鹿山立刻挡住了他的去路,坚决道,“王爷,我觉得你还是把话跟他说清楚,你们两个人心里各自藏着什么事,对方都在胡乱猜忌,为什么不坦白给对方?”
薛敬深吸了一口气,贴着窗棂往里看了一眼,正巧能看见二爷熟睡的侧脸。然而,一向浅眠的他,今日因药物作祟,实在是没力气醒来。
“因为在顾棠这件事上,他的确是个局外人。”
鹿山眉头皱起,“那我更不可能让你走了,你要私下去见顾棠,这是犯了二爷的忌讳。”
薛敬平白无故被鹿山拦着,眼神微沉,“可这一趟,我非去不可。只有我去,或许才能将‘顾棠’这把锈了十年的‘锁’打开,而二爷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拦我去见顾棠。”
“对。”鹿山上前一步,“王爷,你已经进城了,四面八方都是盯着你的眼睛,即便你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以一敌百。你如今就是这座城里的‘活靶子’,是众矢之的,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筹码’。而我们根本不确定,顾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他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们谁都不敢轻易去触碰那条底线。二爷说过,他认为顾棠还有另一重身份,甚至……和十年前南靖王宫的一场大火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你如今一个人去见他,肯定是有危险的。”
薛敬冲他笑了笑,忍不住一声长叹——他娘的,这小子跟了自己那么多天就知道刺他,跟了他不到一个月,倒是学会这套蛊弄人心的话术了,岂有此理。
“让开。”
鹿山却没让,“可以。但给我一个不得不让的理由。”
薛敬慢慢呼出一口气,看着鹿山的眼神慢慢恢复正色,“呵,好,那我就给你一个理由。你方才不是说,你们与顾棠僵持了半个月,谁都不敢触碰那条绷紧的底线吗?非是二爷不敢,他这样聪明的人,到底不会对一个摸不透底牌的人轻举妄动,可是顾棠太狡猾了,往日里遇见的任何人都不是这个人能够比的。如今,云州城内鱼目混珠,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二爷不敢妄动,是因为他一直想不明白,和顾棠扯紧的那条‘底线’,究竟已牵扯到了哪个地步,若镇要动手,到底该取用何种兵刃——而我,就是那柄能割断顾棠这道绳索的‘兵刃’——也是唯一的一件。”
鹿山一愣。
薛敬走近一步,低声提醒,“我这把‘刀’是季卿绝不可能想得到的。因为他要保护我,所以才会将我支走,我走得越远,他就越安心,但是和顾棠之间勒住的那条‘线’却会越绷越紧。”
鹿山的神情略显茫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薛敬,大概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你是说……”
“解铃还须系铃人。”
鹿山神色凝滞,“王爷……你是说,你就是‘系铃人’吗?”
薛敬抬眼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十分诚恳地笑了笑,“鹿兄这段时日舍命护他,大恩不言谢。”
“不必。”鹿山短暂地思索了片刻,终于侧身一步,“走西边林中的小径,穿过挂满灯笼的柳树街,就是远竹轩的后门。”
“好。”
紧接着,薛敬扛起林小孟,跳下了甲板。隐在树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未央舟缓缓驶过江面,向着对岸划去。
随后,他回身走入林间小路,避开了巡逻的追兵,往挂着灯笼的柳树街寻去。
林小孟这时被震醒了,混沌朦胧之际,他感觉自己被人防放在了一辆拉货的板车上,颠簸之间,身体摇摇晃晃,“……您要带我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
“谁?”
薛敬亲自推着他,慢悠悠地往柳树街走,一边走一边跟他慢声细语地同他聊天。
“你爹是什么时候带你离开京城的?”
“十、九……还是八……”林小孟的手脚被绑着,实在腾不出手揉自己发痒的眼皮,只能就着这狼狈的姿势绞尽脑汁地回忆。
“没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记不住也是正常。那你的生辰,总不会忘吧,你今年多大?”
林小孟一愣,“生、生的……我、我今年二十岁,二十年前的重阳,我出生在靖天城下郊一个叫囿州的小城。”
薛敬一边推着车,一边审视着他,林小孟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眼神一个劲地往别的地方瞟。
薛敬笑了笑,“别看了。本王带你来见一位你爹当年的老熟人。”
林小孟全身一烫,惊恐万状地看着他。
城南东河边的一处小巷子里,喧哗的吵嚷声总是与潜藏的杀意割裂,让整座城披上一层仿佛太平盛世的古怪皮囊。那些被搜查的百姓不识周身存匿的危机,他们唯唯诺诺、逆来顺受,于乱世中过着朝不保夕、却心满意足的日子,并不清楚这座孤城将会遇到什么样的灾祸。
这时,一个人影巧妙地避过巡逻兵正搜查的那条街,将斗笠压低,眼神透出愤怒。
他又一次与他的目标擦身而过,顾棠承认,在与烈衣对峙的这条路上,他已经是第四次失手了。都说事不过三,他以手中握紧的这柄“铃刀”发誓,一辈子杀手生涯彻底毁于一旦,他这十年失的“蹄”都没这几天多。
顾棠勉强压抑着空手而返的愤怒,确定无人尾随之后,便绕过正在巡逻的街道,穿过一条挂满灯笼的巷子,来到了远竹轩的正门。
顾棠伸手推开屋门,快速回身将门掩蔽。
冷雨细风,独此陋室偏安一隅。
忽然,一丝微风伴随螽鸣,顾棠神色一凛,右手立时握紧刀鞘,冲着竹林后的暗处低喝一声——“谁?!”
斑驳的竹影被风吹得晃了片刻,小径深处的竹灯忽然擦亮,紧接着,那点灯的人便熄灭了火折,向着顾棠的方向走近几步。他的脸从阴暗处迎着火光走来,深邃平和的双眸闪动着幽火。
顾棠定睛一看,霎时微微一愣。
“是你。”
“是我。”薛敬负手而立,冲顾棠坦坦荡荡地笑了一下,“你还认得我。”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