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起身走过来,仰头看着台上的桑无枝,乖顺地解释,“我只是上楼顶看看,确定咱们的烟火已经放完了,这才刚走下楼,就听见前厅传来这么好听的曲子,忍不住驻足欣赏,我哪里知道姐姐方才……不仅仅是弹琴呐。”
“巧舌如簧。”桑无枝从台上跳下来,被薛敬规规矩矩地扶了一下,“你这张嘴啊,可真会哄人高兴。”
薛敬挑了下眉,十分之认同,“我这张嘴可都是在某人身边练出来的,一般人没个十年功夫,确是学不来。”
桑无枝“啧”了两声,舌尖泛酸,“这才刚进城几天,都在我这显摆多少回了?可真行。”
薛敬未敢再开腔,手里揣着几把钥匙,上下抛着。
桑无枝看见他手中的钥匙,忽然想起来,“欸对了,我抓住的那四个老东西,你审过了?”
薛敬无奈地摇了摇头,“哪里还需要我审,我刀都还没拔|出来,其中两个就先尿了裤子。他们几人说,要从西山尸地进穹顶,需要过九道上锁的石门。”他掂量着手中的钥匙,“如今咱们拿到了这四把,还缺五把。”
他一时间一筹莫展,却也不想让桑无枝过分担忧,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对了,姐姐之前说查到些他们的事,是什么?”
桑无枝扯着他走过后堂的长廊,来到台阶下的一个隐秘角落,神神秘秘地说,“是关于祝龙那个老不死的。”
“祝龙?”薛敬眉头一凛。
“我刚到云州城那日,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祝龙拉去云山楼的二楼给人弹琴。”桑无枝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进去之前,祝龙曾私下嘱咐过我,让我留意那人腰间的一串钥匙。”
薛敬立时直起身,眼神也放起光来,“那是什么人?”
桑无枝道,“脚底是狼皮靴,是个北鹘的官宦子。当时我听了祝龙说的,便用了些手段,让那个耍流氓的官爷吃了些苦头,趁乱将他腰间的钥匙摸走了。”她从怀里拿出那串钥匙,拍在靳王手中,骄傲地笑了笑,“呐,你看看和那四把是不是同一种,九把钥匙,是不是齐了?”
薛敬愣了一下,稍显惊讶地无声一笑,忍不住赞道,“姐姐莫不是我俩命中的福将,是专给我们转运来的?”
桑无枝老脸一红,忙冲他摆了摆手,“你呀,就别寒碜我了。其实这份功劳该记在祝龙那老痞子头上。实不相瞒,酒窖里抓回来的四个西山巡逻兵是祝龙还在云州的时候就托付过布爷的。那老痞子精得很,知道咱们用得着穹顶的守卫,便一直让布爷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你不知道,为了这四个老东西,云山楼那边可没少出银子,回回只要是他们一来,云山楼一楼赌坊绝不歇业,绝对让他们几个玩到尽兴了才走。上回将送林小孟进穹顶和西山密林中的‘守夜人’,都是通过这四个人买到的消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祝龙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不过……”桑无枝收敛笑意,忽而正色道,“那时祝龙虽然没有与我明说,但我猜……这些‘眼线’都是他为自己在穹顶八年铺的路,不然他人在穹顶里藏着,里面买卖消息的守卫怎么可能及时地将消息传给他,你说是不是?”
薛敬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下子回想起去年穹顶中初遇祝龙时,他通过头顶天窗、随着食盒递过来的那枚拨琴片,还有那几个巡逻兵偶尔传递给他的消息。若不是早就暗中买通过穹顶底下的巡逻兵,他不可能能将东河丑市换“替死鬼”的事情打听清楚。
于是顷刻间,穹顶接连祝家、再到云山楼这条线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想必祝龙当年有意让桑无枝从那听琴的官宦处盗取钥匙,本意是想有朝一日再探穹顶,查明西山里头藏着的秘密。却不想歪打正着,祝龙后来离开云州前往烛山招兵买马,这串钥匙便刚巧留在了桑无枝身边,直到今日,加上这四个巡逻兵身上的四把钥匙,一共九把,如今全部收入囊中。
桑无枝见他想得入神,一时也没敢扰他。
布爷跑过来,“王爷,三娘,我方才看见东街上,银三的手下们都撤了,人散得差不多了,巷子里有不少黑衣人,正向凤栖云山围过来,咱们是不是得尽快撤到地下了。”
薛敬迟疑一阵,沉声道,“银三的人马撤退必然是二爷那边接到咱们方才的烟火令了,既然东街上的人已经清避,你们尽快撤到地下酒窖,布爷,一切按我说的办。”
布爷重重点头,“明白!”
忽然,又一下人跑过来,“王爷,后门有一高一矮两人鬼鬼祟祟地塞进一支竹签。”
薛敬忙接过竹签,快速看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
“谁这么无聊,递来一根竹签?”
薛敬却了然地笑了一下,“姐姐,我去去就回,你们务必按计划行事。”
桑无枝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当心一点。”
薛敬从后门走出凤栖阁后,便沿着紧临东街的一个街市晃悠。果然如布爷所言,整条东街人影绰绰,略显萧条。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事人似地继续向前,到了一处转角的地方,索性将头上罩着的斗笠揭下,毫无避讳地走到晃荡的灯笼下头,迎着亮光放缓了步子,开始围着这排低矮的瓦房绕圈。
身后靠近的脚步声慢慢逼近,薛敬在一个转角处顿了一下,而后再次往前漫无目的地走。他已经在这片瓦房迷宫一般的巷子里兜了数圈了,紧跟不舍的像是两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汉,脚步声、粗喘声声如壮牛,一星半点当“泥尾巴”的经验都没有。
那两人被薛敬牵着鼻子,没头苍蝇似的在巷子里七拐八绕地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十分光荣地把自个绕蒙了。就在两人转身打算寻个“回头路”的时候,突然被背后闪出的身影阻拦了去路。
这两人吓了一跳,差点一个猛子将一旁堆砌的柴火撞翻。
薛敬凌厉的目光迅速在这两人身上过了一遍——却见其中一位身壮如牛,另一位则瘦小如鼠。看来……他们绝不是训练有素的北鹘士兵,也不是令行禁止的铃刀刀客。
再看这贼眉鼠眼的瘦子还没黄豆般大的胆量,闻见这壮汉身上时不时冒出来的油腥味……这两人倒像是哪家大院里劈柴的伙夫和看门的护院。
“跟了一路了,你们是谁?”
两人惨兮兮地相互看了一眼——
壮汉:“我是伙夫。”
瘦子:“我是护院。”
薛敬:“……”
事事攸往,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薛敬嗤了一声,“您二位可够闲的,跟着我作甚?”
护院道,“我、我们刚刚送完信……”
薛敬敛眉,瞧了一眼这护院脚上的鹿皮靴,但见他那靴子旁边还煞有其事地扎着一柄马刀,随即淡淡一笑,“原来是总督府的兵爷。”
那护院连忙摆手,“不、不是!我俩是汉人,我这兄弟是被总督府那位大人从云州柴火巷子里收上来的。”
那伙夫跟腔,“没错没错,我是收上来的。”
“收上来做什么?”
护院点头哈腰地回道,“是专给少爷做饭的,那位小少爷吃不惯北鹘的饭菜——是以叫我这兄弟前来帮忙。”
伙夫笑嘻嘻地咂咂嘴,“对,帮忙,帮忙。”
薛敬瞧着这两人,一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一个不善言辞,憨傻木讷,知道这两人的确没有别的目的,随即卸下防备,语调也显得和善起来,他从身后拿出那根竹签,在两人眼前晃了晃,“你们那位少爷喜欢吃糖葫芦吗?”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