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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九章 赤子(1 / 2)

三九九、赤子

别时万里路,赤子十年心。

谢冲将那从京城揣了一路的酒葫芦放在案上,迟迟未敢斟。

二爷抬手拿过,从容不迫地往两个杯中斟满了酒,递了他一杯,并且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壁,“三哥,我先干为敬。”

“你……你还肯这样叫我一声,难为你了。”谢冲见他仰头一饮而尽,攥紧的手心不断地往外渗着热汗,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勾起的唇间却不经意还是会露出那副习惯性的假笑,眼神却好似已将那层金云总使的“官衣”剥落了,他语声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实不相瞒,这壶酒从靖天到此,我揣了一路,一滴都没敬出去。”

二爷淡淡地瞧着他,缓道,“十二年前云州碑界,我带上了府中最好的女儿红给你送行,在临别的官道上,你我喝了最后一壶酒。从那天起,你一路平步青云,终于坐上了金云总使的位置,而我……还有我们那些兄弟,却已经分崩离析,生死无往了。实话说……你那壶酒敬不出去,多半也都败在你那让人讨厌的‘假笑’上了,赖不得旁人。”

谢冲惨然一笑,不得不认同,“十二年了,我确实不记得以前是怎么笑了……”

“你以前不会笑。”

“……”

“从没见你笑过。”

谢冲蓦地转过头,望着身后铜镜中的人影。十二年了,他还未好好看过自己一眼,更从未发现,原来自己唇角时不时勾起的动作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如今仔细看,顿觉像是闹市里捏面人的师傅故意糊了一张“鬼皮面具”,被自己强行黏在了脸上。

“你从前是个‘冷面王’,不管是谁到你跟前,都活像欠了你银子似的。”二爷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是评价,“你功夫好,父亲说你是位将才,所以许你练剑。要知道,在疆场上使剑,那人一般不是将军就是先锋,你可是燕云十八骑里的独一份。那时候,你的风头和本事盖过了许多人,可即便如此风光,我们也从没见你笑过。”

谢冲收起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离开云州时,父亲与你说的话,还记得吗?”二爷问。

“‘别时万里路,赤子十年心。’绝不敢忘。”谢冲重重一叹,怅怀道,“西京官道上,正是元帅赠我的这句诗撑着我到达靖天的。罢了,往事不必再提,多说无用。”

二爷淡淡一笑,“那就说些有用的吧。三哥此番北上,抓葛笑回京想必只是明面上的说辞,我猜你公契私用这说法八成是真的。可你非要冒着杀头的重罪,执意来一趟云州,我想……不仅仅是顺手保一个‘药童’这么简单吧?”

谢冲肃了一张脸,说到正事时,他眉间总不自觉地顶起来,像是鼓起一团黑雾,“我知道瞒不住你。其实几个月前桑乾河水边,你我十二年后第一次见面时,我本来是没打算现身的。”

“我知道。”二爷挑了挑眉,了然道,“你授命抓捕葛笑,顺便盯靳王的梢。”

谢冲长出一口气,“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追查鬼门铃刀的下落。”

二爷眼神一滞,“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你是怎么追上葛笑的?我听说,你故意带你的人帮他和蓝舟在三岔口料理了蓝鸢镖局的事的?”

“说来话长。”谢冲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搁在案上,“你看看,这是我偷偷从承恩阁的案头底下拓出来的,独此一份,原件已经被收进承恩阁的卷宗库了。”

二爷快速从信封中取出那几张拓印的纸,仔细看了看,“是‘鬼符’。这是鬼门铃刀的传信方法,这些信是从哪里来的?”

“前年腊月,幽州乌鱼巷子,欢月楼。”谢冲看着二爷,提醒道,“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吗?”

“任半山猝死。”二爷微微眯眼,幽幽道,“这难道是在他死后,从他的宅邸搜剿出来的?”

“聪明。”

二爷疑惑地顿了一下,又道,“承恩阁向来非落罪官员不纠,做的尽是暗地里盯人梢、教人死的活。虽说抓人把柄的手段娴熟,明面上却是一支承接皇令的正规军。‘承恩阁’的名头光鲜靓丽,贺仁寰贺阁主的眼中可是容不得半粒沙子的,怎么却在任半山死后,愿意给他做起出殡送终、吹火拔蜡的阴间买卖了?”

谢冲顺着他的话笑了一下,暂为接话。

“可是不对啊……”二爷狐疑道,“据我所知,依本朝例律,若遇在朝官员猝殒,按其品级、司部、公衔等不同划分,诸如丧葬赠赙、衣冠、表书、册命、祥瑞等事务应全权交由礼部郎中及员外郎负责,其余琐事也应归礼部祭享司操办;另外,此猝殒官员身前的田产也该由户部清点之后,按律分配给其宗亲。咝……这给人吊丧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们承恩阁——任半山当时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走的。”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谢冲对于这人阴阳怪气的挖苦之辞毫无所动,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声道,“从一份掺着‘眼药’的密折送到靖天府的那一刻起,任半山的丧事就不再是彻彻底底的‘白色’了。”

二爷蓦地看向他,眼神一凛,“听你的意思……莫非任半山死后,有人秘密递了检举信,故意将他的罪行一五一十地上报,再将本该由礼部、户部操办的丧事,故意转了个弯,交由了承恩阁承办了?”

“差不多吧。”谢冲神色严峻,又道,“只是当时任半山的事并没有搬到朝堂的明面上,密折递到内阁后,由内阁几位辅政大臣整理呈启。他们的奏折中也只简明扼要地诉说了任半山贪赃的数额。然而数额不大,未到自上而下施压的地步。说到底,任半山官微言轻,即便坐在户部的主事簿上,到底不在重臣要职之列,是以他贪赃的事,上头没有亲自督办,而是秘密转交大理寺,再由承恩阁协办。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案子就全权落在了承恩阁的头上。”

“是你督办的?”

“非也。”谢冲道,“是上一任总使督办的,他办完此案后便忽然‘卸任’了,我才在去年年初,接任了总使的位置。”

“忽然卸任?”二爷盯紧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单刀直入地问,“是真‘卸任’?还是‘闭门刀’?”

谢冲看着他,神色犀利,“一个意思。”

二爷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在一叠“鬼符”的拓本上轻轻点了两下,“既然谢三哥全然没有经手此案,那你又是怎么想到,偷偷留意任半山的案底的?”

“因为上一任总使常越‘卸任’后,是我殓的尸。”

“……”二爷忽然看向他,笑意微拢。

谢冲沉闷地叹道,“起初我与常总使的交情不算深,平日里他们喝酒,也不会叫上我,可以说,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承恩阁里的一个‘边缘人’。三年前在执行一次任务时,我无意间帮常总使挡了一刀,按说金云使为总使挡刀这事是必然,可这人是我,常越一方面惊讶,另一方面便记住了我这个从来不怎么说话的‘边缘人’。”

二爷调侃道,“我看并不是常越惊愕于救他的人是你,而是惊愕于同僚中竟然还有肯出手救他的人。要知道,承恩阁金云总使的位置,人人都想坐,走了一个,自己才可能会有机会。你继续说吧,然后呢?”

谢冲不置可否道,“自那之后,他便偶尔寻我喝酒,我俩也算交上了朋友。他‘卸任’后,同僚们没人知道他被人扔在哪,我便暗地里辗转,使了些银子,终于在城外的乱坟岗里找到了他的尸体。那时距离他被杀,刚刚过去两天,致死的伤口还能看得清。”

谢冲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常越绝对不是讣示中提到的所谓‘重病猝死’,他是被一种极其锋利的刀杀害的。那个杀手训练有素,下手时绝无犹豫,一刀毙命。能在靖天城中、常越的家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现任金云总使一刀毙命,这人非但是高手,还应是他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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