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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零章 井枯(1 / 2)

四四〇、井枯

陆向林一声长叹,“老头还是小瞧了二少爷,这几个月来,琴师运送火|药来天命书院,不过是你布下的一个局。”

二爷今夜有的是时间,连语速都比平日缓,“若不如此,难道真要等您此刻急火攻心,一根蜡烛点燃火捻,直接将穹顶送上天吗?——我可没那么蠢。”

他这话阴阳怪气,连带在座的活人,和战死的狗一并骂了。

陆向林的脸比方才更黑了。

“云州鬼门深入浅出,渗透进云州各街巷犄角,我防不胜防。”二爷眼皮微抬,眼波一凛,“于是索性,‘防不胜防’不如‘不防’——将琴师运输‘火|药’这条‘线’当做幌子,既能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去凤栖阁,还能作为误导,好留下破绽,方便你们安插‘内鬼’进来,逼你们自己露出马脚。”

“内鬼……”陆向林深吸了一口气,“所以那群不中用的琴师是你故意放出来‘引蛇出洞’用的,那个叫苏小慧的,其实是你故意——!”

“正如您所说——”二爷毫不犹豫打断他道,“用一群不中用的琴师,妄图在鬼门刀主的眼皮子底下运送千万火|药,岂不滑天下之大稽?我不是未卜先知,所以我只能等——因为云州这一战,谁先动,谁先亡。”

“……”

“于是您首先等不及了——为了探取火|药路线,您使人想方设法渗透凤栖阁,不顾一切安插‘内鬼’——也就是被你们以家人作为威胁而不得已就范的苏小慧;内鬼暴露后,也是您带着人,在东河南堤先一步对他们下了杀手。”二爷伸出手指敲了敲石桌,沉道,“这一局我原本就不亏,因为就算您未使任何一人倒戈,我也会想方设法,将天命书院火|药库的事透露给您——您自己动手,倒是给我省去了麻烦。说到底,还是应当感谢您老等不及手起刀落,点燃了第一簇火捻——迫使穹顶一战,如期‘入时’。”

老刀主深拼命深吸了一口气,嗓子竟像是一瞬间被毒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迫使穹顶一战“入时”的第一簇炮仗,竟是他自己亲自带人于东河南堤围剿那群不中用的琴师,而无端点燃的。

原来那些琴师自始至终运送的根本不是火|药,只是一堆烂书。而烈衣竟用一堆破烂耍得鬼门团团转,甚至瞒天过海,全然没将真相告诉任何一人。估计就连专管押运的琴师都误认为自己运送的□□是真的,从而拼着仗义孤胆,沿途皆谨小慎微,生怕露出一点马脚,致使破穹顶大计毁于一旦。

而陆向林等人信就信在这些琴师的“谨小慎微”上。

也正因为这一致命的“错信”,陆向林最初误以为烈衣的动作和布兵皆在“东西城线”,加之后来“东火”骤燃,他便彻底将鬼门的主要兵力撤离了南城,押宝在了天命书院的“火|药”线和凤栖云山两座楼上。这一调整直接导致鬼门在南城的兵力彻底削弱,从而给南角街愚人众在城内撩发骚乱预留了时机。

前有林惠安倒戈催化战局,致使“云州地网”彻底暴露;后有萧人海两面三刀,总督府大军从中作梗。云州城内军民间生发的乱火不受控制,鬼门大军步步受困,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紧接着,东河丑市首当其冲,连带未央舟在内的所有“鬼船”全部覆没;北风亭一战中,因为靳王故意错引的“歪路”和金云使的突然参战,鬼门主要战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受重创;地底三层“十八毒胄”被破之后,地下传来“鼓声”,引爆西山尸地内斗——总督府盟军被伪装成鬼门刀客的金云使误导而临阵反戈,“艮位”石门大破,穹顶失守……

最终,抟龙石未能拦截穹顶死囚的拼杀,中轴石崖竟成了鬼门铃刀末路穷途上的丧葬岗。可时至今日,就连陆向林一直以来严密监视、想作为致命一搏的天命书院石书库里,自始至终也不过瘫着一堆烂书罢了。

原来从东河畔手起刀落斩杀苏小慧那一刻起,鬼门的每一步都已落入了烈衣编好的圈套——那之后所有战机就都不在刀主的控制中了。

“要瞒过所有人,我也算煞费苦心。”二爷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凉水,他唇边勾起的笑纹仿佛和那杯水一样冷,“你我都还未以真实面目正式见上一面,地底下的亡魂还未收殓,那西山若是炸断一根草,我岂不愧对亡臣。”

陆向林讽刺地笑了笑,抬手一掸,丢出两颗骰子。骰子是用黄泥捏的,分别刻着“左”“右”二字。

“所以你就用这些小玩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二爷往桌上看了一眼——那两粒骰子是他和顾棠血洗青海阁时,故意留在阁楼的红木柜上的。他记得自己的双腿刚刚伤愈后看,那一次再回帅府,他踩着仅存的砖石一块一块地寻过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当年的痕迹。却意外地在那棵枯萎的老槐树根下头,找到了这两粒骰子。于是他才辗转打听,得知了陆向林所在的佛堂。临别云州前一晚,他寻到了陆向林,陆向林归还了他烈家枪。

“你知道我再回云州,必彻查帅府内鬼——首当其冲便是父亲当年的老部下。于是你先声夺人,一柄摆在我面前的烈家枪,和一片供上佛台的烈家长明灯,直接消除了我对你的怀疑。”

二爷死死地盯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卷着心头滚血,“马场佛堂里,你说这柄枪是临出征之前亲交给你的,没有保管期限,于是你守着这柄枪一等就是十年。直到我看见穹顶胄坑,才知道……这柄枪根本不是父亲亲手交给你的,而是你从他战死的亡骨上取下来的。我父兄、以及数千先遣军将士的铠甲,统统被你们运至穹顶,成了那座地陵的镇墓胄!残骨杀心呐……”

二爷握紧拳,竭力克制压抑的喘息,“这两枚骰子,是在我四岁生辰那天,您做给我的。您当时让我闭上眼,抓着哪边是哪边。我抓到了‘左’,您就端出了一盘热腾腾的桂花糕——那是我第一次吃。从那日起……”

从那日起,云州就开始满城飘桂香了……

“陆叔,时隔二十三年,今时今日我再问一句——若当日我抓的是‘右’,您端上来的,会是一盘‘白骨香’吗?”

陆向林蓦地看向他,被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

“鬼门刀主,那桂花坊的地底下,究竟埋葬了多少亡骨?”

话音未落,陆向林抬手就要抽刀,同时,小红蛇已从二爷袖中猛地窜出,瞬间缠上陆向林的脖子——

“呃……”陆向林窒息般一滞。

“想死?”二爷起身走到陆向林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就像比邻寒渊的谪仙,凝视着炼狱中的恶鬼。

“我知道你此番前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你知道……就好……”

若不是小蛇速度够快,此刻陆向林早就一刀断后,身首异处了。

小红蛇在他脖子绕了两圈,越缠越紧。然而陆向林毫不畏惧,他的眼神与那些濒死的刀客一样,从没将自己当成是“人”。身体发肤的痛和痒,好似都与他们无关,经年累月,他们已将自己的肉|身血脉彻底锻塑成刀,断情绝念,譬如蜩蚁。

陆向林眯起眼角的深纹,嘶哑地说,“……你早就知道是我。”

“不早了。”二爷憾然凝叹,“若能再早一点,说不定能救下许多人。”

陆向林低哑地笑起来,刺耳的狞笑震飞了树上的乌鸦,一时间院内鸦雀无声。

陆向林撕扯着青筋凸起的喉结,疯子般地笑了一阵,狠狠道,“二少爷念惜过往,一柄破枪就将你骗了。若不是穆家那群没用的东西,若没有顾棠横插一杠,沉叶林一战,你早就被扎成筛子了,哪还有命回得来云州城?老头本想送您去见老爷少爷的,顺便给你那主子王爷送终,只可惜,老天爷不开眼。”

二爷呼吸凝滞,低缓又决绝。

要拼上碎骨折筋的气力,才能勉强压制住心原下腾起的熊熊烈火。

“二少爷,您知道吗?用浸过人血的桂花做出的软糕,最香了。”陆向林磨着牙,嗓音如起泡的砂砾,“您不是问,那座桂花坊底下,究竟埋了多少人么……我告诉您。”他双眸充血,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一样,“您若要备酒敬故人,也该去桂花坊,那里躺着不少您的故人呢。””

二爷神色未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向林的喉管被蛇皮勒出道道血刺,“行将,您应当比谁都熟悉吧。”

二爷微一拧眉。

陆向林露出自鸣得意的讪笑,掺着血淋淋的血肉,徒手扒开了尘封云州城下、溃脓十年的旧疤——

“行将掐人时限,叫人生不如死。可不试药,怎么能知道它的药力呢?于是我们三试行将——第一次用在了一条狗身上。那条狗饿疯了,我给它备了三天的肉,允它苟活三天。三天后它抽搐而死,临死前嘴里还咬着一块没咽下的肉糜。说来可笑,它生吞的肉分明都是从它主人身上割下的,那畜生明明知道,却还义无反顾地吞了进去——忠贞不二?呵!真饿急了,人和狗一样,什么都咬。”

从陆向林的眼神里,二爷看到了他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怨毒。

“第二次是一个女人,那女人很蠢,但足够坚强。她咬死没出卖你们。我们将行将的时限在她身上放长到四年……她人不人鬼不鬼地躲了四年,即使受尽折磨,也没来央求过解药。六年前的深秋,她不知为何突然闯入桂花坊,发现了这座地井。”

“第三次,我们将时限放长到十年。”陆向林被小蛇勒得太狠,眼泪都被逼流了出来,“那个人更加坚忍。药量太猛了,逼他吃下之后,他将自己的心口抠破了,咬着铁链滚了一地的血,却没发出一声惨叫。才十六岁啊,真让人佩服。”陆向林阴阳怪气的笑起来,“原本我们都以为他要不行了,没想到他竟强撑了下来,竟还带着两国的皇子逃离了云州,在九则峰隐姓埋名了十年。二少爷,这十年来不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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