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马车已成功离城,进入了距离城门十里地的碑界林。谢冲这才掀开车帘,朝那赶车的“琴师”谨慎地打量了一眼。
“等出了这片林子,先生就离开吧。”谢冲刻意嘱咐,“天色暗下,蛇鼠出穴,若再晚上一些,恐怕您就回不了城了。”
头顶枝冠攀绕蔓生,黑鸦呜咽,吵得人分不清随行的马蹄声。
斗笠琴师不言不语,只是面朝前方,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谢冲又瞧了他一眼,软剑默默紧握于帐中,试探道,“先生背影看着面熟,我们见过吗?”
“……”斗笠琴师依旧未答。
忽然, “嘶——”的一声,一只黑色蝙蝠中了邪一般,冲着正在赶车的斗笠琴师迎面撞来,谢冲拔|出软剑,原本想朝蝙蝠断去,不想他的剑锋在快要碰到蝙蝠时立刻收回,斗笠琴师的短匕顺势从袖中弹出,越过谢冲的软剑,朝那张着粉色肉口的黑色蝙蝠一刀扎去,立刻就将那只蝙蝠穿成了“蝙蝠葫芦”。
谢冲有意试他的刀速,此刻目的达成,随即无奈一笑,“顾先生扮成这样,难道是怕我一不留神跑回靖天,所以打算临走前杀我灭口吗?”
顾棠原本无意隐瞒,他朝幽深的林子深深地扫了一眼,冷道,“早知今日,十一年前在靖天城,我就该杀了你。”
谢冲不置可否,“现在动手也不晚。”
顾棠勒紧马缰,马车忽然定在了原地。
深林不断传来鸮咽,丛间仿佛有无数双正在偷窥这辆马车的鬼眼。
“现在倒是不需要我动手了。”
顾棠盯紧灌木中忽闪而过的光斑,铃刀慢慢拔|出,谢冲立时顺着顾棠的眼神往同一方向看去,只见无数要人性命的光斑闪烁林间,像是飘荡于林中的重重萤火。
耳边传来无数箭簇穿梭而来的声响,谢冲还未及反应,被撞倒的瞬间,一只弩|箭划破血雾,毫不留情地从天顶扎下来,直直地扎进那“麻袋人”的身体,谢冲瞳孔刺裂,都来不及听见惨叫声,徐济荣的脑袋就如开了花的瓢,直接被那一弩扎透了。
崩裂的血浆散泥般砸在他手心里,他挑出的软剑都还未及挡,就被头顶砸落的蔟簇箭雨震得不断闪躲。
马车车盖被无情掀翻,马儿受惊,扬蹄时掀翻车舆,拴在车辕上的车厢“轰”的一下被掀翻在地,无数重箭再次从草丛间射|出,谢冲不断于地上翻滚。
忽然,铃刀一阵急响,顾棠截断差点砸落谢冲身上的毒箭,怒吼一声,“妇人之仁。拔刀!!”
恶战当前,谢冲还未从惊愕中缓过来,就听见顾棠一声怒吼,他这才反应过来,怒火中烧,立刻从腰间拔|出软剑,卷起地上裂开的碎石,朝着射|来箭雨的方向甩了过去。
然而那些光斑一层覆盖一层,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人多,杀不完!”谢冲吼道。
碎石虽然击中目标,箭簇射力锐减,但顾棠伤重,耗不起拖延战,他忽然想起临别时二爷嘱咐他的——“不要硬拼,能跑则跑”,便立时卷着枯叶,翻身滚至一块巨岩背后,从袖中掏出火筒,朝天空“砰砰砰”炸了三下。
不消片刻,西南方急火升空,传来了回应的火焰,紧接着林中似传来千匹战马扬蹄的踏地声。
即刻间,四周箭雨骤停,那些暗中蛰伏的杀手似乎并不想惹事,见有援兵前来,立刻收敛攻势,不一会儿,就消失无影了……
顾棠撑着刀,走到谢冲身前,见他此刻被巨石挡着,形容有些狼狈。箭雨将那块岩石扎成了蜂窝,顾棠以铃铛相撞——“轰”地一下,岩石碎裂,瞬间化作齑粉。
谢冲惊魂未定,扶着断木起身,转头盯着已经倒在血泊中、已经被扎成肉糜的徐济荣,全身的血液几乎冲至太阳穴,扎得他突突直跳。
“看来不止顾某人要对谢总使杀人灭口,你们承恩阁也索性没打算让你活着回京。”顾棠言语嘲讽,带着阴森森的笑意。
谢冲僵立原地,无话可说。
“走吧。”顾棠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口撂下一句,便朝着西南方走。
“去哪?”
“救兵来了,往方才亮火的地方走。”
幽邃的禁林中,明火执仗。
靳王此时就站在泉眼边的大石上,不远处的林间徘徊着数十匹头悬黑盔的高头战马,死士身披玄甲,金戟于烈火中铮铮发亮,肃目威严。
鹿山领着刚刚接头的顾棠和谢冲来到薛敬面前。
顾棠将怀中一本账册递给薛敬,“这是二爷让我带给你的。”
谢冲皱了皱眉,眼神惊疑不定。
薛敬不动声色地接过账本,朝鹿山扬了扬手,“叫他们多点两支火把过来,再找几个功夫好的,往深处追一追,看能不能抓几个要人命的活口。记得,见好就收。”
“是!”鹿山领命后,即刻去办。
不一会儿,深处马蹄声矫健,数支火把燃起,将这见方大的林间映成白昼。
谢冲怀揣一百个疑问,在灼起黑油的火把边熏成了一盏不会动的冰灯。
薛敬一边慢悠悠地翻看账册,一边朝谢冲那见了鬼一样的脸色瞄了一眼。
再一盏茶的功夫,数匹战马奔回。
鹿山前来复命,“王爷,百来见方的‘池子’里没见到一条见光的‘鱼’。”
谢冲双肩一紧,一盏“冰灯”顷刻间熄了火。
“不出所料。”薛敬抬头看向谢冲,“那么,谢总使看明白了么?”
“看明白了。”谢冲全身一紧,喉咙像是被滚热的鲜血无辜烫了一下,声音嘶哑,“就如顾棠所说,有人早已埋伏暗中,就等我带徐济荣出城后便立刻下杀手。可……可为什么?”
薛敬将账册卷成书卷,缓缓敲打于左手掌心,“我猜这一路出城的时间、路线和地点都是季卿估算好的。顾大哥应该是故意扮成琴师的样子,一路跟随着你的马车,护送你出城的。”
“护送……”谢冲不明所以。
“没错。”顾棠接道,“是临行前二爷特意交代的,他说不知敌人深浅,让我不要死战,能跑则跑。我原本备了烟弹,马车车辕下还拴着几捆火药。朝天空发射信号火仅仅为仓促一试,我原本是想,大不了再效仿一次无名谷中解困二爷的戏码,等他们冲上来时立刻点火,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巧遇王爷的人马在四周巡逻。”
薛敬点了点头,“本王原也没带多少人。唯恐敌众我寡,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没敢现身,只嘱咐他们以枯散枝叶缠于马尾,在这片林子里拖泥带水地遛了几圈,听着虚张声势,倒是唬住了人。那些人原本就为暗杀,根本不敢惊动附近军营,所以一看见鹿山发射的火光,立刻脚底抹油,早跑得无影无踪了。还有么?”
顾棠道,“二爷嘱咐我——‘无论如何,只保谢冲。’”
谢冲下意识地松开掌心,凝固的血水似已龟裂成冻结心骨的泥胶——那是徐济荣头骨迸裂时喷溅出的血。
“为何?”谢冲问。
薛敬缓步他面前,将那卷账册塞进他手心,沉声说,“因为季卿的意思是——只有此番涉派北上的金云使只活谢总使一人,您这条南下返京的路才能长风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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