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间,暗无天日的瓮城只见浓烟,“轰隆隆”响动传来,地面成了鼓皮,像要在脚底裂开一样。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地底传来的……”
……
不管是已经登上城墙的“孤鹰”,还是已包围瓮城的义军,此刻都面面相觑,只觉大家正站在一口架起滚油的铁锅上。
萧人海抓紧时机翻身上马,于浓烟中节节后退,阴恻恻一笑,“靳王殿下,人说‘完璧归赵’,‘残璧’也能,不是吗?”
——“不好!”
靳王和二爷同时大震,立刻朝瓮城内的王军大吼,“城楼要炸了,立刻撤出瓮城!”
靳王一跃上马,白马扬蹄,迅速朝着城门方向急奔。
城墙上的义军纷纷下撤,借助绳索快速撤离城墙。
“李世温,义军后撤三里,远离瓮城!”城门甬道内,二爷一声低喝,回头却见瓮城地面从中心开裂,裂缝越来越大。
“北辰!!快离开那!!”
白马越过肉山,淌过血海,从开裂的地缝飞身一越!
——“轰隆隆”!
终于,羊马墙开始坍塌,紧接着是马面墙和射楼,剧烈的震荡犹如山崩。
二爷在众人的后撤中折身回奔,李世温惊吼一声,想去救他,却被迎面砸来的泥石截断了步子。
巨石坍落,漫天石雹砸下。
令人窒息的烟尘混入五感,众人犹如跌进了重重叠叠的梦魇,古怪刺耳的惨叫在虚无的混沌里断续浮沉……
“北辰……”二爷双眼血红,心口发闷。他的脚步猝然间加快,不顾一切地往快要炸裂的瓮城急奔。
轰然间,甬道口一道遮天火光,就见赤松马穿云越火,在瓮城的地面彻底塌陷前奔进城门,过身时,靳王反手扯住二爷的手腕,一把将他拽到身前。
“说好了等我,怎么又跑回来了?”
“少废话,跑!”
身后,望月楼上的大钟不堪剧震,从楼顶重重砸落——“咣”!
大锤击中钟壁,在天野难分的狼烟中,敲尽了它看尽世态炎凉的最后一声。
……
滚滚浓烟暂熄,朝阳溢出暖光。
剧烈的震颤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才慢慢结束。
萧人海携守城军于瓮城的炸裂声中匆匆撤离云州,王军鸣金收兵,徒留这座风雨飘摇的残城孤立于荒风。
岁月荏苒,百废待兴。山川百渡不及人和,当年拱手相让的顽城终归故土,胜利者却连怎么雀跃都忘了。
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从地井里晃晃悠悠地爬出来,站了片刻,嘴角一弯。
他嗅到了久违的春风。
原来能在故园听春雨秋风,观夏林冬雪,是这样一件难能可贵的幸事。
如今,就连在泥土中拼命搬家的蚂蚁都显得格外有趣。
城门的一片废墟里,白马扬起没受伤的那只蹄子,以一种扭曲的站姿将石板翻开,露出了被压在下面的两个人。
方才碎石塌落,薛敬情急之际将二爷护在身下,好在巨大的石板刚好折出一个三角,只将将余出见方大的一块地方,将两人一马牢牢地封在狭窄的甬道中间。
此刻二爷被白马在耳边的呼气声撞醒,睁眼的瞬间连忙翻身,将碎石扒开,把薛敬扶进怀里。
“殿下!”二爷连忙探他鼻息,发觉他呼吸顺畅,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的骨头像是被瞬间抽|离一般。
薛敬不醒,二爷便只好不动不挣,维持着一个坐姿搂着他。
过了片刻,怀里的人没忍先住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懒洋洋地环住二爷的腰,用力收紧手臂。
“咝……装半天了,该醒了。”
薛敬颤着双肩,埋进他怀里无声地笑起来。他抬起头,扒着二爷的手臂坐起,邀功一般,笑着问,“我把你的云州抢回来了,高不高兴?”
二爷的心口仿佛被钟锤猛敲了一下,窒息般一叹,声音发涩,“……高兴。”
薛敬凑近一些,见他眸底泛红,像是蒙了一层看不真切的水雾。
“不难过,好不好?”
“……好。”
这人从眼角到鬓边的皮肤上不慎擦了几滴血点,下唇被咬破的干皮凝着红斑,红色发带飘进颈间,黏在发丝上,整个人俊得令他心胆具颤。
薛敬没忍住揽住二爷的后腰,将他整个人捞进怀里,再凑到他唇间,在他热烫的呼吸间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成|瘾般地浑身打颤,在将碰未碰的地方硬生生停下,愣是没敢僭越半分。
……
二爷等了片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平日里向来在自己这没规没矩,这会儿倒懂循规蹈矩了。
“怎么了?”
“没……”薛敬没忍住咳了一声,将眼别开,反手擦了擦满手背上的污泥,闷声说,“我脏,不愿污了哥哥的战甲。”
二爷愣了一下,忽然轻轻一笑。
薛敬不提自己还没留意,却见他此刻满身泥血,平日里干干净净的一张俊脸此刻已然“五官不明”,血灰缠着发丝,连眼睑都粘着泥。他应该是许多天没有睡好,下眼皮微微泛青,连下巴上的胡茬都来不及打理。
二爷搂过他的后背,将他拉进肩上,心里一紧,“我不是让顾棠递了口信给你么?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那日远竹轩道别时,二爷亲自将一封口信交给顾棠,让他在见到薛敬时务必嘱咐——“勿信荧惑之言,一切悉旧,亟待凯旋。”
“荧惑”意指萧人海的“荧惑火师”,本意是说,无论从云州城传出什么消息,勿听勿信,一切按原计划攻城。自己刻意让顾棠随账册带去牧人谷的这则口信,就是担心萧人海“劫宝”一战失利后,他会设下诛心之计——故意散布自己被生擒的谣言,妄图动摇靳王军心。
可没想到,到头来,军心未动,他这人的一颗肉心倒是被伤了。
“你该信我的。”二爷握住他的手,提醒似的握了握,“以萧人海的本事,还算计不到我的头上,更别说‘生擒’我了。”
薛敬将头埋进他颈侧,含着他颈上惨白的一层嫩皮,轻颤着说,“哪个将士连皮带肉地上阵杀敌,还能将一颗心一并搁在刀锋上,不都是留在家里么。”他伸出手,稳稳按在二爷的心口,“我的心早就与你共生在一处了,哪怕只是谣传,也能要了我的命。”
二爷长叹一声,都忘了骂他,“所以你索性把自己当作‘孤鹰’,硬要不顾一切地冲进瓮城。”
薛敬抬头望着他,忽然无所谓地笑一下,开始耍无赖,“那可真是不幸中之万幸,若不然,我哪能看见你骑着马,冲破城门的样子……可真好看。”
……
二爷心绪纷腾,抬手勾住薛敬的后颈,毫不犹豫撞上他带血的唇间。
“……那还计较什么,我又不嫌你脏。”
“可是哥哥的战甲……”
“哥哥也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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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王爷亲自给大家表演一个猛虎原地变奶猫~嗷~
没想到问鼎之战一下子写了十章,我可真话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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