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跟没舍得走似的。
“他临走前,我曾答应过,把他带回九则峰。”
薛敬全身一震,忙一把从身后将他扯进怀里,心里打鼓似的闷跳起来。
“总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云州城吧,这里的人又不喜欢他。”
“季卿……”薛敬的嗓子里像是噎着什么,接下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都过去了。”二爷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抬手按在他的后颈,轻轻顺着毛,“我没撤你三哥的香,回头回了寨子,机灵着点,别说漏嘴了。”
薛敬将他整个人楼得更紧,头抵在他肩上,硬邦邦地点了点头。
温火灼着两人的心口,二爷身背渐暖,慢慢放松下来,他微微侧头,贴着那人的肩颈,幽幽地叹了口气。
恍惚间火光一闪,薛敬耳后的皮肤上突然浮起几丝血纹,二爷眼神一凛,蓦地抬头,再扒拉着去看,却什么都不见了。
“怎么了……”薛敬抓住他的手,下意识抬手去遮。
“没什么。”二爷蓦地缩回手指,刚要说话,就听头顶传来一阵打斗声。
紧接着,鹿山就以疾风般的速度窜了进来,惊魂未定地急喊,“不好了!祝龙把谢冲给打了!”
二爷脸色微变,暗叫不妙。
薛敬声音一沉,“怎么回事?祝龙怎么知道谢冲在城内?”
鹿山忙低下头,“我说漏嘴了,全是我的错。”
薛敬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撂下一句,“我看你是肉饼吃腻了偏想去西北嚼沙子,可真行,回头本王再跟你算账!”
佛生堂外,祝龙已经杀红了眼,他将谢冲死死地按在地上,疯了一样对他拳打脚踢。一边踢打,一边怒骂,昨夜那点酒疯一点没落,全灌在谢总使身上了。
谢冲的左半边脸已全是鲜血,眼角被祝龙肩甲上的铁鳞刮了,迷住了整个左眼,这会儿趴在地上,半边身子都麻了。
“谢冲,你还敢回云州!”癫狂下的祝龙像是一头挣扎在泥淖中的血狮,他攥住谢冲的衣领,一把将他提到眼前,“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怎么还敢回来!也好,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好……”
谢冲重重地咳了一声,一口血顺着耳侧滴下在地上。他手心一松,那柄能伤人断喉的紫金蛇尾刀蓦地脱手,重重地砸在地上。又咬着一口鲜血,低低地喊了一声,“少主……”
“别这么叫我!”祝龙怒吼道,“你也配。”
谢冲慢慢摇头,“谢冲死不足惜……要杀要剐,全凭少主一句话。”
祝龙二话没说,反手一拳,重重地砸在谢冲的右耳。
只听“嗡”的一声——
谢冲全身一僵,刺痛的耳鸣传来,眼前瞬间荡满红光——
——“谢冲,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
——“你一把火烧了烛山!”
——“我祝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
十年前烛山大火,火池中堆满了祝家人,连一条狗的位置都塞不下了。
谢冲双手被缚,被蒙着头捆到火池前。那是他成为金云使后出的第一趟任务,临行前他被人用一碗水灌醉后便不省人事,再一睁眼,自己已经在北上的官道上了。
他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没有人告诉他要去哪,也没有人告诉他要去做什么。人人朝他抱以微笑,赞他此行必会加官进爵,往后仕途鹏程万里。
那种逢场做戏的假笑让谢冲不寒而栗,既恶心又瘆人。
可谢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次的任务——竟然是荡平烛山。
那一夜的烛山远远看去,还真像一只被烈火催燃的红心蜡烛。
祝老庄主被卸去双足,堆放在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的脖子断了一半,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应该也不会再感觉到疼。
祝老庄主看着满目尸骸,血泪一滴滴打在夫人的脸上,他抬起头,愕然一惊,就看见自己一向当次子培养的谢冲竟然跪在火池边,他腰间的那柄金云软剑被火光映成了断首的血色。
“是你!谢冲!!谢冲,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今生今世、千生万世,命如猪狗,身如蛇蝎!”
那一夜,谢冲疯了,他拼命嘶吼,拼命磕头求救,可是站在坑边的那些人,他们神色快意,如同大仇得报一般。
——“谢大人大义灭亲,从今以后平步青云,晋升总使之位指日可待。”
——“谢总使的手腕够硬,心也够狠。”
果真啊,从此以后,谢冲鹏程万里,声名狼藉。
“住手!”薛敬冲过去,一把将祝龙扯开,“鹿山!救人!”
鹿山快速将谢冲从祝龙的重拳中解救出来。
祝龙简直像一头疯兽,李世温也冲了进来,手脚并用都按不住他,“祝大当家,请您冷静!”
“你们早就知道这畜生在云州,你、你们合起伙来故意瞒着我一个,就为了保这个毁我祝家的畜生!!”祝龙歇斯底里地狂吼,“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伴随这声嘶吼,祝龙又要冲过去。
薛敬忍无可忍,“祝龙,你闹够了没有!”
他刚要上前扼住祝龙,二爷快他一步,箭步杀了过来。只见他从李世温手里一把拽起祝龙的领子,撂麻袋一样将他猛撞到石墙上,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他抬手一拳,狠狠地砸在祝龙的左脸上,再没等他反应,二爷右手猛甩,反手又是一拳,直接将祝龙掀翻在地上。
祝龙整个人被他打蒙了,瘫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二爷躬身,面无表情地将他提到自己眼前,怒问,“还疯不疯?!疯不疯!”
祝龙下意识地甩着头,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我警告你祝龙,你要是再疯疯癫癫,不务正业,你就给我滚!”
“谢冲……谢冲他灭了烛山!”祝龙的声音微有发促,气焰也熄了几分。
二爷冷飕飕一笑,“你当初对我,不也这么说?龙王庙水战,你派出的那些死士差点要了我的命!怎么?还想再冤枉一次?”
“冤枉?”祝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谢冲!谢冲他不冤!”
二爷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狠狠地砸在木门上,“没有实证,又非亲眼所见,你怎么证明他不冤?”
“我——”祝龙彻底哑了。
“妄加揣测,无凭无证滥用私刑,李世温,褪去祝龙甲胄,拉他到十字中街,鞭二十!”
李世温一蒙,“将军——”
“驻城守将,行兵期间醉酒闹事,杖二十!”
“季卿……”薛敬忙去拦他。
二爷怒焰冲顶,语速越来越快,“身为主将,罪加一等!李世温,杖毕,将祝龙关进总督府地牢,三天内,不许任何人探视,不准任何人与他说话!他不是能喝酒么?鹿山,去把东街酒肆的酒全给他搬到牢房,派人盯着他喝!敢剩下一滴,我就再关你半月。”
“你、你不讲道理——”
二爷阴凉一笑,“道理都是说给明白人听的,四哥又听不懂。少废话,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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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墨翟萦带为垣的故事,出自《墨子·公输》
注2: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出自《庄子·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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