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冲扫了两人一眼,略显戒备地说,“此处不安全,那些巡城兵意识到换岗的人没来,一定会遣人再探,四爷,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蓝舟斯文地点了点头,正打算引谢冲离开,见葛笑挡在人前半分没打算让,毫不犹豫一脚踩在他的脚面——
葛笑“嗷”的一嗓子,差点将舌尖咬麻,“小王八蛋,你——”
蓝舟看都没再看他一眼,一边笑着引谢冲离开,一边甩他一句,“五爷若是不愿动弹,就自个待在这收拾杂碎。回头再把饮血营招来,我倒要瞧瞧你生了几个脑袋!”
“你——”葛大爷牙花硌着炸石子,恨不得生吞二两沸油。
无奈,他只得慢吞吞地坠着两人的步子,三人一同回到了暂时的歇脚处——正阳斜街后巷的一个废粮库。
蓝舟将粮库的铁门锁紧,又找了撬杠挡在两扇门间,坐回谢冲对面,“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谢冲瞧了一眼蹲在门边闷不作声的葛笑,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怎么躲在这?”
蓝舟解释,“几个月前我二人刚进城时,为了寻找药童,联合这片‘巷网’的百姓组成过一支义军,劫下了这个粮仓。那夜乱战之后,正阳斜街被饮血营杀剿,隔日杨辉便下令将各家各户的青壮丁抓进了城西的坑圄里,有上千人。正阳寺的大钟下有道暗门,藏着不少当夜随我们突围的义军和从葫芦巷解救出的难民。送走小敏他们后,我和老五就成了饮血营的眼中钉。为了不拖累躲在正阳寺的百姓,我和老五便从寺中迁了出来。这两个月东躲西藏,在每个地方住不过五天就要转移。这个粮仓是最近新选的,隔一条街就是巡逻兵的岗哨,其实不安全。原本想今天换地方的,结果黄昏时偶然在正阳寺外的墙角寻到了你留的消息,于是决定暂缓一日。”
谢冲知晓了来龙去脉,又道,“我进城后一共明里暗里给你们递过三封信。第一封是前夜刚入城时,到正阳寺询问那老禅师一位 ‘葛’ 姓公子的去向;第二和第三封是黄昏时同时递出的,一封标记在正阳寺外的墙角,另一封还是递给老禅师,让他转告你们。两封密信约定的地点一样,只有时辰不同——让老禅师转交的时间是子时,而我留在墙角的时辰是丑时一刻,前后相差一个多时辰。”
说到这里,谢冲忽然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提醒,“四爷,正阳寺大钟下的义军里或许藏着叛徒——他把我故意给出的错误时辰报给了那个兵长,才有了方才你们的‘巷网’一战。”
“这还用你说!”葛笑冷不丁笑了一下,语气不善道,“葫芦巷血战后,杨辉在城中大肆抓捕义军,抓了不少人,结果鞭打了几轮后,又都放回来了。呵,杨辉这种蛇蝎小人,吃进嘴里的骨头怎么可能轻易往外吐,必然是憋着阴招欲擒故纵,想从被‘放生’的义军嘴里钓大鱼。我二人若不离开正阳寺,怕是哪天睡着时被身边的同盟抹了脖子都不知道。”
见葛笑脸色难堪,似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蓝舟也只能无奈叹息,“谢总使,你别怪老五说话难听。我们是真憋屈,正阳寺下藏着‘毒蝎’这事我俩都知道,但不能揭穿。他们的家人都在杨辉手里呢,你进城的时候,看见城门上挂的麻袋了么?”
谢冲叹了一声,无言以对。
蓝舟的眼睛在幽暗中闪闪发亮,似着了火,“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给外头递消息。只有这样,他们的家人才能活。而杨辉一直没动正阳寺,我想也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放任义军不管不问,他们也不敢再生事端。只要正阳寺在我们眼中还算是一个‘避风港’,我二人不管躲到城中哪个角落,都是在做‘困兽之斗’。杨辉……他这是在玩猫捉耗子呢!吊着我们两只‘耗子’一口气不死,就能引来更多为搭救我们一头扎进血池的同盟……这不,你就来了。”
葛笑缓了一阵,终于对谢冲说了句像模像样的人话,“也算是你这人有点脑子,一黑一白留了两封信,否则今夜正阳桥,咱们三人一个也跑不了。”
“难怪……”谢冲没想到伦州的局势竟这么复杂,“我起初还担心你们不信我,不肯来见我。”
葛笑哂笑,“要不是你留在墙角的消息用的是鸿鹄‘四方灯’的传信法,我才不见你!二爷也是,问都不问清楚,就把寨子里这么重要的密文教了你!他不知道你是那狗屁金云——”
“老五!”蓝舟喝住他,狠狠剜了他一眼。
葛笑却停不下来,越说越恼,“我说错了么!谢冲是金云使,金云使就没干过人事!他带来北方的那群手下没一个善茬,稀奇古怪的阴损招数脑门带屁股粘了满身,没一样是往活人身上使的!我还不知道他,阳奉阴违的那套把戏都是老子玩剩下的!你瞧他那副没安好心的窝囊样子!”
“葛笑!”蓝舟“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门的方向怒喝,“你要是再浑说一个字,就给我滚!”
“我这就滚!不碍你们的事!”
“你、你给我站住!”蓝舟一个箭步跨到葛笑身前,将他往后狠狠一推,“你他妈又犯浑!我警告你,把你心里头那点猜忌统统收起来,要报私仇你就等伦州复城以后,这会儿充哪门子苦大仇深!”
葛笑粗喘着气,狠狠瞪着谢冲,“老四,你不是不知道,他害了方老师,那是我葛笑这辈子唯一认过的老师!”
两人一来一往,言语全无避忌,都当着谢冲的面。然而谢冲不怒反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季卿还真是算无遗策,他知道此番十六爷肯定不听我说话,所以把要说的都写在纸上了,你们看吧。”
蓝舟接过信,翻开看了一遍,猝不及防笑了一下,狠狠将信拍进葛笑手里,“我的话你不听,二爷的话你敢不听么?”
“……”葛笑当然不敢。于是他默默翻开信纸,只见九个红字恨不得将整张纸占满——
——“再敢废话把蓝舟带走。”
“……”葛笑两眼一黑,生杀帐虎头椅前跪地挨骂的景象霎时历历在目。他不由声音发弱,连嗓子都哑起来,“你、你们怎么都向着姓谢的!”
结果信纸翻过背面,再临一行黑色小楷——“听谢冲把话说完。”
一封信言简意赅,二爷人虽在云州,甩出的鞭子依然打准蝮蛇七寸。
葛大爷没脾气了,瘫在空米缸边,把自己团成了一尊卧佛。
蓝舟放下心来,这才有功夫询问几个月来外头发生的一切。谢冲随即将所经所见条分缕析地讲了一遍,直说到二更天。
原来他二人躲到阴湿的角落里当了几个月飘无定所的“鬼影”,外头的四方世界早已换了一片天。
葛笑还溺在陆荣的事上没缓过神来,蓝舟却像是早就洞悉一般,没忍住眼眶一红,“我就说在三岔口榕树林遇到的那个蒙面杀手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真的是老三……”
谢冲轻轻蹙眉,“两位节哀,此事分晓难断,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也徒遭冤祸,落得这般下场,何必费力气劝我们呢?”蓝舟抱紧双膝,这才想起拿起软帕,慢慢擦去眼角残留的朱砂,“二爷……真的没拔他的香吗?”
谢冲点了点头,“他……答应把老陆带回九则峰。”
蓝舟对着虚空惨笑一声,“那好哇……等回了寨子,我再骂他。老三这么窝囊一人,估摸着挨上几顿骂,也没胆子回来见我。”
“他最好别回来!”葛笑猛地起身,全身紧绷着怒吼,“还说……还说等老七嫁人那天,我俩一前一后给她抬轿子。他这人说话不算数,要死就死远一点,埋在我家门口,难道每年清明,还要老子给他上坟不成!”
吼完,葛笑一脚撞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谢冲正要去追,却被蓝舟抬手拦住,“由着他吧。从前在山里,他二人关系最好,虽然嘴上不对付,遇到事上都是豁出命的。老五应该早察觉出来了,只是我俩都没将这层窗纸捅破。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云城驿站我被杨辉劫走,知悉我们行踪的,除了老五,就是跟我们在一起的陆老三了……罢了,不说这个。谢总使,你此番进城,二爷许你的任务是什么?”
谢冲正色道,“查齐世芳,护你们离城。”
“齐世芳?”蓝舟疑惑地看着谢冲,“为何想起查齐世芳?”
谢冲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不想瞒你。王爷身上的毒没解,齐世芳生前可能握有饮血夹兵胚的关键,说不定能制衡杨辉。”
只听到前半句,蓝舟就已经脸色煞白。
刚冲出门的葛笑同时反身撞了回来,“你他娘的说什么!?老六身上的毒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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