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老头强按着住进他那间只有一张吊床的矮房,靳王即刻下令众兵驻扎村口,这样既能守好入谷栈道,又不扰民。
当晚,中军帐的明火燃至子夜。
各军部将战备物资和兵马数汇总至沙盘前,又将寒鹰山的地形仔细分析了一遍。众将各抒己见,在进攻策略上多有分歧——有的人建议趁眼下萧人海进退两难,以金鼓蔽山之计壮我军气势,立刻施行正面攻杀;有的则认为我军眼下人数有限,无法与萧家四十万大军正面相抗,保险起见,应当设伏偷袭。
总结下来,无非是要“打”。
二爷耐心地等众人吵腻了,方才缓缓开口,“好不容易借了个地方,让大家就地扎营,是为了养精蓄锐。”
一名先锋将军插嘴道,“但若不主动出击,被敌军探到虚实,知道咱们的真实人数只有不到一万,还不被他们一锅端了!到时候云州城就危险了!”
“是啊,咱们好不容易夺城,不能再被他们抢了去!”
“末将愿签军令状,肝脑涂地也认了!”
“末将也是!”
……
见几位参将大义凛然,似揣着浑身蛮力没处发泄,二爷瞧了眼一直坐在边上默不作声的靳王,无奈一笑,“既然大伙都不愿闲养在军营里当少爷,那我就给诸位派两个事——第一,调几组人马往四个方向扩巡五十里,若遇见敌军信使,务必抓了给我送过来,别打别骂,以礼相待;第二,带些人乔装成百姓,翻过寒鹰山,去蛇尾河边接三个人。他们会留下暗号,见到就迎回来,切记,别惊动伦州城门。”
几名参将相互看了一眼,有两个还欲开口,却被靳王厉声打断,“听命便是,事情办妥后到本王这领赏,话多的没饭吃。”
“……”几人立刻将快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接下命令,回去准备了。
“你都不问问我这两条命令是为什么。”二爷将扎在沙盘上的小旗一一取下,丢回一边的木盒里。
薛敬走到他边上,笑了笑,“凡事出有因,你做事向来无需旁人置喙,我操这份心做什么?这帮小子不懂事,哪个要是不听话,我来收拾他们。”
二爷撕下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翻开绑袖仔细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各个恪尽职守,只有你让我操心。”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中军帐。
“欸,你干什么去?不跟我睡觉吗?”
二爷脚步没停,声音越传越远,“我回自己的营帐,殿下早些休息。”
其实二爷住的将军帐就在中军帐旁边,只隔着一条幽深的山谷小道,被树藤遮了一半,留了一个供人进出的豁口。
深夜蝉鸣阵阵,幽谷弥漫薄雾。
夏日风热,二爷只点了一盏照明的火烛。他将铠甲卸去,换了一身轻薄的寝衣,低头看了眼心口愈合不久的刀伤,莫名一阵心悸。
方才借故查探薛敬腕上血纹的情况,发现那片纹路已呈暗黑,他深知这是“毒蛊入心”之兆,最近不见复发也是因为有自己的心血断续供养的缘故。
但长此以往,两人必被对方耗死。
眼下伦州方面一筹莫展,谢冲救寻葛笑和蓝舟迟迟未见回音;萧人海大兵压境不知进退;祝龙前往乌善旗帮扶流星也不知是否顺利;李世温和鹿山往西北查探“高凡”更不知有没有进展……
不知为何,二爷突然有种如临渊岸、四面楚歌的逼迫感。
老师曾说,大难当前,万不可心存侥幸,否则将如脱水之鱼、惊雷之鸟。
“原先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是因凡事尚且能控,眼下除了等,竟毫无办法。”
烛光跳脱在他眸中,似燃动心火。
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削果的小刀,放在火蕊上一来一去地熏着。忽然,帐帘翻动,眼睛被滚烫的火光狠狠窜了一下,二爷条件反射地抬头,就见翻起的门帘后站着一个人。
他下意识起身,从容地将小刀背于身后,“你……你怎么不睡觉?”
薛敬只着了一件淡薄的寝衣,怀里抱着一团软被,不慌不忙地走进来,“我一个人睡不着,自备了枕被,二爷收留我吗?”
二爷无语了,“不像话,这里是军营。”
“就因为是军营,本王才这副做贼似的打扮,否则哪里叫‘偷情’。”
“……”二爷眼睁睁瞧着这人踹了鞋,反客为主地团在自己榻上,还美滋滋地将自己带来的枕头摆在了正中间。
“你怎么愈发不要脸了,回去!”
薛敬非但不走,还故意往里窜了窜,给他留出半个人的位置,“床有点窄,凑活睡吧。”
二爷没脾气了,“行,你不走,我走。”
谁知薛敬动作极快,“噌”地一下跳下床,箭步跑到门口一把将人托起,连抱带拽地卷回榻上,然后手脚并用地缠住他,死活不许他挣。二爷翻身欲起,这人浑身却像是绑了无数秤砣,死死地桎住自己,于是心烦意乱地吼他,“起开!你再这样我——”
“手里的东西给我。”薛敬声音低哑,浑浊带着颤音。
“……”二爷手臂一紧,脑子一片空白。
“给我。”
二爷迟迟未动,连呼吸似都压抑地停了。
薛敬见他无动于衷,于是将手臂伸过去,攥住他藏在侧腰下的右手轻轻一捏——一把小刀轻而易举便落在了自己掌中。
二爷背身在阴影里,耳尖响起那人灼烫撕裂的呼吸,几乎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什么东西砸碎了。没想到等了许久,也未见这人发难,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搂紧,似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一句话卑微地挤出来,“是不是……是不是只有我喝……你就能安心陪我睡一觉……”
长久的窒息后,二爷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毒蛊一旦入心,就没救了……殿下,人生短短数十年,我等不到枯骨成灰那刻,凡俗一个,就这么点出息。”
又好一会儿后,薛敬轻颤着点了点头,将那柄刀稳稳地放回他手心,“好,我喝。”
……
这一回,那道口子划得很浅,只稍稍破了层皮,鲜血就迫不及待渗了出来,在二爷心口发白的皮肤上淌下几道要命的细丝,跟软罗上绣好的红棠蕊被撕裂后缝补的细线一样支离破碎。
盯着那道鲜红色的血口,薛敬口干舌燥地吞咽了几下,探身过去,用舌尖轻轻碰了碰,然后不受控制一吮。
“唔……”
霎时气血上涌,仿佛断开的血脉猝然间相连,薛敬觉得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人忍痛时迸裂的每一寸呼吸。
经年累月深埋在骨血的种子生根发芽,如枯木逢淋,遇见了亘古未见的骤雨。
随后,要命的毒与相惜的血两厢对撞,薛敬手臂上起伏的血龙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消匿。然而这一番较量令他血逆气邪,哪里还管身处何处,脑子里光怪陆离全是见不得人的画面。
他大汗淋漓地伏在二爷身上,意乱情迷地呢喃,“你这血太要命了,我难受死了……”
行将是冷情与热血化烂的软泥,交颈间全是巨浪滔天的欲念,堪比坊间春阁里催情的“花药”。
二爷咬碎的呼吸顷刻间急促起来,他软软地抬起手,攥着薛敬脑后的头发,帮他抬起头,“既自备了行头,今夜便收留你了,明天滚回自己的地方,少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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