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翻身下榻,着好衣甲,又将里外的帐帘一拉,方才将报信兵引进来。
“禀王爷,伦州紧急军情!”
靳王目色一沉,“说。”
报信兵抬头,“刚收到线报,伦州城的粮仓……炸了。”
“什么!?”不光是靳王,闻声赶来的蓝舟也惊了。
帐帘掀开,二爷披了件外衣,缓步走出,“你再说一遍,哪炸了。”
“伦州西城的火铳营前夜突然起火,火势不慎蔓延至火|药库,火铳营的房门一炸,紧临着隔壁的大粮仓,说是至今还没扑灭呢,数里外都能看见火光。”
死一般的宁寂之后,二爷突然意识到什么,和蓝舟互相看了一眼。
想来伦州城密不透风,在杨辉严防死守的情况下还能使绊子的人除了那两名睚眦必报的金云使,还能有谁。
二爷朝报信兵扬了扬手,示意他退下,走到沙盘前,“老五好手段呐,胆子可真大。”
蓝舟数日来悬着的一颗心轰然落地,却难免陷入另一层担忧,“他们在这个节骨眼戳了马蜂窝,岂不更激怒杨辉,逼他对城内百姓变本加厉施毒吗?”
“也说不定是伦州一战的转机。”薛敬沉声说。
“定然是转机。”二爷敲了敲沙盘,快速道,“伦州城内只有城西一个大粮仓作为补给,其余那些小粮站根本供不起庞大军队的吃穿用度。此番粮仓一炸,粮草紧俏,杨辉逼不得已必须派兵屯粮。如此一来,伦州城门的那道缝也就破开了。”
葛笑做事向来动作快过脑子,不太顾忌后果。他此番炸仓八成就是为报杨辉引饮血营灭正阳寺的血仇,却没想到,此举正中下怀,竟将镇北王军长久以来反复刺探却不得疏导的一潭死水搅活了。
水波一动,浮浪涌现,原本僵死不动的战局迎见火光,先前的所有布局就都顺理成章了。
二爷扯了一下唇角,舒尽憋了许久的一口闷气,“老四,这破局的大功要记在老五的账上,战后回寨,生杀帐中,我给他记一等镖功。”
蓝舟靠在沙盘上,挽起衣袖,不屑道,“瞎猫撞了死耗子,别人凭本事捞军功,我这倒霉哥哥不带脑子,全凭一腔怒火,还真是便宜他了!”
二爷未免啼笑皆非,“这功记在你俩谁的账上不一样吗?你酸什么?”
薛敬抱臂走到蓝舟身边,笑着呛他,“四哥是不服,怎么自己在伦州城里待了那么久也没沾着光,这前脚刚刚离城,五哥后脚随随便便点个火就记功了。话说回来,咱们鸿鹄至今,还未有谁记过一等镖功吧?”
蓝舟听完他这话,咝着凉气,牙花更酸了。
“也幸亏你离城了,老五没人督管,索性无法无天,否则这火也点不起来。”二爷站得久了有些累,便坐回椅子上,拢了拢衣襟,“此事还就得他这样不计后果、鲁莽冲动的人来干,换了你我这般瞻前顾后的心思,绝然不行。”
蓝舟挑了挑眉,“行吧,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等。”
“等?”薛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等着看伦州城门的动向。”二爷抬了抬下巴,指着沙盘上的伦州城,“姓杨的陡然间失了粮仓,腹背受敌之际若要寻粮,最有可能寻谁呢?”
薛敬细思片刻,猛然看向流风障的方向,眼神一凛,“萧家军!”
寒鹰山流风障,萧家军营。
自从萧人海与烈衣于荒亭见面之后,这几天便一直在盘算伦州的战局。正如烈衣所分析,若不出兵制止杨辉那张灌不满血的“狮口”,他日因为靳王身死而致镇北大军溃败,那么南北两国的战局可就要换一片天地了。
这么多年来萧人海自认多多少少也派人打听过“云首”的身份,但云州鬼门自刀主向下三缄其口,将这个“神秘人”保护得太好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露出来。依烈衣所言,此人能在南朝靖天一手遮天,那他背后的势力绝然不可小觑,如此来说,伦州此战的布局便慎重考量了。
“流风障”身处两扇高峰的斜形夹角,抬眼一条银河如悬天绾带,入云的峰顶环绕祥云,苍鹰翱翔,不断发出极远的鸣叫。
仲夏之月,招摇指午,昏时亢星位于南天正中。
夏热暑至,流风障窜过大风,整日的大雾终于散尽了。
萧人海虽然不擅观星,却也知道南朝人所说炎帝的神宫就在正南方,代表的是杂虫和鸟鸣。此刻的伦州蛇鼠横行,那血池里灌注生长的“刑天木”已经长到门楼那么高了。
“赢屠。”
萧人海听见声音,连忙回身,恭敬颔首,“小叔,您怎么来了?”
萧图喊的是萧人海的乳名,也只有萧氏一族中的长辈还敢这么唤萧人海的名讳,“我在帐中没有找到你,他们说你在这观星,我便来瞧瞧。你最近是怎么了?也学起南朝人装神弄鬼那一套,那星星能指示些什么,咱们得靠命。”
萧人海从岩石上走下来,“虽然这么说没错,但近年来深研南朝文献,发觉他们‘装神弄鬼’这一套也并非全无道理。小叔来寻我,什么事?”
“伦州粮仓被烧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萧人海点了点头,“杨辉将人逼上绝路,想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可多着呢。”
萧图在萧家军是统管粮草的副将,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提高了警惕,“杨辉的借粮书还没送来,但我想应该快了。若他开口借粮,你打算怎么办?”
萧人海带着些许试探的意思,笑着说,“那就给他咯,大家同朝为官,何必撕破脸呢?”
“你还要给他粮草?”萧图感到不可思议,“你可别忘了,前段时间与陈寿平在此间对峙时,我军反复发令箭要他饮血营增兵,他都视若罔闻,现在他用得着咱们了,你就要给他粮?滥施仁慈要不得!”
萧人海听出叔父言语间的愤怒,笑了笑,“小叔训斥的是。像杨辉这样的人,能用也不能用。他与呼尔杀蛇鼠一窝,将伦州搅成了一个血缸子,想必此刻遍地人骨,连下脚的地都没了。但恰恰是这样的人,用来制衡靳王军简直有如天助,杀与不杀只在伯仲之间,我倒有些犹豫不决。”
“这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萧图将长刀重重地砸在地上,语重心长道,“看他们龙虎相争,你不正好坐收渔利!”
“小叔别忘了,咱们的族人还握在烈衣手里。”
萧图眼光一滞,深深地叹了口气,“想我萧氏一族百年来为国效力,族众本本分分,没想到竟落得今天这般进退两难的下场。若实在难以转圜,为保吾皇顺利登位,为歼灭杨姓叛臣,助鼎北鹘大统,烈衣灭我萧氏一族……也认了,但绝不能……绝不能因此引军参战,白白遂了靳王军的愿!”
萧图是沙场老将,为国征战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凡事国利为先,办事执拧,不懂迂回。谋臣言党政论游说那一套在萧图身上行不通。萧人海则不同,萧氏一族是他在北鹘的根基和命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舍,是以烈衣所言南北两国的利害关系他没有跟小叔直言。
“小叔,这件事我有分寸。无论如何,保全新皇称帝是眼下重中之重。”
萧人海言语间的隐藏萧图听出来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我的话你听听罢了。小叔老了,打完这一仗就想卸甲了,你是萧家军的命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往后新皇需要你,北鹘万民也需要你,你走的每一步都要万分谨慎。”
萧人海恭敬垂首,“是,侄儿谨遵教诲。”
“乌善旗那边有没有消息?”
“应该快了。”萧人海抬头看向天山的方向,对萧图说,“小叔,您帮我查两件事。”
“你说。”
“密信大都,叫您手底下信得过的幕僚查查近十年来从北鹘境内私运南朝的人,着重关注十岁以下的孩童,无需细数,有个大概就行,失走、牢狱、流放者……都要查;另外,这些年咱们养在禁宫的内臣也不少,叫他们把和杨辉有来往的内侍名单誊一份给我,我要看看这小狼崽在大皇身边究竟养了多少人。”
“好!我这就去办。”
萧图刚走,一个报信兵便跑了过来,递了一封信给萧人海,“大人,这是方才属下们巡山时,一个猎户递来的,他说他是小林谷的村民,写信的人您认识。”
萧人海立刻拆开信封,快速看了一遍,脸色大变!
“那猎户还说什么了?!”
“他说……您若不想葬身流风障,便照方抓药,否则华佗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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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有点忙,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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