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内家喻户晓的西市已过了车水马龙的时候,街上行人渐渐稀疏下来。路旁时不时还会有一坨或多坨马粪驴粪出现,那是清道夫还没来得及清理到的地方。一个手拿幌子的道人就不幸坐在这样的一个角落里。
这人敛眉闭目,身后靠着一张旧布幌子,正同旁边一坨已经半风干的马粪并肩而坐,共赏夕阳余晖。他一身黑白旧袍在西风里微微摆动,神色云淡风轻,可见并不会被外界的味道所影响,乍一看上去颇有些遗世独立之感。然而近观却会发现此人面容枯黄,嘴唇干裂,黑白袍子也十分破旧了,倒更像是个苦行僧。
楚行舟随着宝盒光亮的指引,到达此处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那卜卦者正闭着眼睛对面前的女子说着什么,只见那女子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最后诚惶诚恐交钱,拿了一个护身福袋转身走了。
他和黄尚苦对视一眼,便要抬脚走过去。黄尚苦却突然拉住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伸手递给了他一枚符箓,轻声道:“不要离身。”
楚行舟点点头,随着他隐匿在角落里。黄尚苦手指在衣袖里小幅度画了个图案,随后眼睛里便微微发蓝。他观察了卜卦者片刻,方回过头来道:“他身后的那张幌子有问题,楚兄你看。”
楚行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破布幌子上墨迹仿佛是由精细厚重的浓墨刷上去的,那七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黑得发亮。
楚行舟皱皱眉问道:“这破布真能写出这么耀眼的字迹吗?”
黄尚苦快乐的点点头:“是了,那幌子不是俗世之物,它上面附着的法力可不一般,而且极为深厚,呈现出旋涡状,像是...像是某种传送法阵。”
“传送?”
“嗯,很像。而且那墨迹里加了东西,和这个道人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也许他就是因此得到了某些能力,看到或测算出什么东西,达到“知天命”的结果。”
他转头看着楚行舟:“这人身上的气息虽然平淡,但他手里的东西却不是什么好东西,楚兄要多加小心。”
楚行舟安抚般笑了笑,跟着他走向那名卜卦者。
还未近身,那人便像是看到了他们似的,闭着眼缓缓转过头来。
楚行舟发现他的脸色更疲倦了一些。
卜卦者不等他开口,便转身放倒幌子,横于膝前。等候卜卦的百姓见此情形,皆习以为常的了然:哦,大师这是要谢客了。一行人片刻便散,竟无人留下纠缠甚至久待。
楚行舟疑惑间便听到了卜卦者的声音。
“仙君,你们来了。”
他一愣,转头看向黄尚苦,这是在和南明君讲话啊。
黄尚苦微微行礼道:“道长久等了。”
那道人微微低头:“无妨。贫道既然在此等候,便相信同仙君自会相见。”
“道长知道我们会来?”
“仙君大驾光临,带起安城气息灵动,贫道虽一介凡夫俗子,但也算稍得道青睐,岂能不知。”
黄尚苦眯了眯眼睛,他在撒谎。
那卜卦者又道:“我在此等候仙君,一则是为了尽地主之谊,不敢怠慢;二则…”他停顿片刻,转向楚行舟:“二则,是为了仙君您的…友人。”
黄尚苦眉尾一动,似乎很喜欢他对楚行舟的称呼,但又因此起了警惕之心:“我的友人如何?”
“恕贫道冲撞之罪,只是此劫关系甚大,恐对贵人身体有损,故不敢隐瞒。”他左手搭上横放的幌子,袖衫落在膝弯。道人轻闭的双眼直直看向楚行舟,楚行舟一霎那有一种被鹰鹫狠狠盯住的感觉。
“贵人眉首隐有黑气团绕,眉尾远淡,此乃保寿官受冲之兆,三日之内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黄尚苦看着卜卦者胡说八道、口生诅咒,心中早已不悦。只是无奈还要忍着,继续看这人究竟有什么阴谋。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沉声问道:“那有解法?”
卜卦者顺势而语:“贫道虽人小力微,但在卦象上稍有研究,能略窥天命。此劫虽险,但也未必不能化解。”他言语间从衣袖中拿出一枚大同小异的护身福袋递给楚行舟:“贵人若能将它随身携带,或许可渡过一劫。只是天道瞬息,变化无常,一切还要看贵人的气运啊。”
他说的神神叨叨、自信无比,又遮遮掩掩、不加解释,楚行舟一时之间很替他尴尬。毕竟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发生,南明君早第一个同他解决了。
他刚要伸手接过,查看这袋子有何玄妙,就被南明君劫了胡。黄尚苦拿过福袋,对卜卦者谢道:“多谢,若真能化险为夷,我必再次拜访。不知道长道号为何?改日我也好登门拜谢。”他言辞得当,语气中却微微透出些薄怒。
“为贵人解忧是贫道之幸,仙君不必客气。”那道人说完就要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