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酒楼的一间狭小卧房内,枫儿幽幽转醒,只觉头疼欲裂,前尘往事皆不得记。
楚行舟坐在其屋顶上吹风,抬头望着黄尚苦的侧脸,问道:“无法恢复了吗?”
黄尚苦站在他身边,答道:“她受邪术侵蚀已久,又在了无生望之时被吴明的法阵波及到,强行抽出了魂魄。现在能醒已属不易,至于丧失的记忆,怕是找不回来了。”
楚行舟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也许这样的结果这对于她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嗯。有卢迦送的古琴在身边,她也能尽己所长、免受迫害了。”
楚行舟轻笑道:“辛苦南明君为她解咒了。”
黄尚苦转头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倒是楚兄你,被我连累到这般地步,现如今还要...”
“南明君。”楚行舟叫住他,垂下眼眸,片刻后轻声问道:“吴明说的那些话,不是因为失心疯吧。”
黄尚苦愣怔片刻,笑道:“楚兄在想什么?冥差也说过了,当日是一妖一仙把吴道捆了去,那妖想必就是我,仙嘛,尚未可知;但你体内确无灵流,经脉亦未打通,我们早确定过了,你是凡人。况且那地府的簿子上也记得清清楚楚,岂不比吴明那张疯疯癫癫的嘴可信得多?”
楚行舟低头不语,片刻后闷声问道:“南明君,你不记得了吗?”
“嗯?什么?”
“南明君,你不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了,是吗?”
黄尚苦站立在风中,久久无言。
“对不起。”楚行舟看着脚下的瓦片,不免后悔一时冲动:“南明君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再听到你说什么连累我的话了,我...”
楚行舟支吾间突然感到一阵阴影靠近,转眼就被人搂在了怀里。
黄尚苦弯腰抱着他,心跳愈快,脑内却清明。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动作,但堆叠已久的推测和猜想撑得他头疼。在冥府正厅质问吴明时,他沉稳的表面下其实早已惊涛骇浪,无数思绪杂乱无章,丝丝缕缕、琐碎至极的线索迟迟找不出一个开头来。迷茫无边、黑暗无底,费心费力却找不到一点突破,这一切在刹那间尽数聚集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忍了这么久,他迫切需要一个拥抱,一个来自楚行舟的拥抱。
也许是怀里的阿楚给了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安心感,又或许是今日知晓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脑袋太疼。总之,黄尚苦就是迟迟不愿松开。
风轻轻地吹着,长空暖阳下,他抱了很久,久到头脑爆炸的楚行舟从惊异和小幻想中清醒过来,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伸手回抱了。
“楚兄,谢谢你。”黄尚苦松开了胳膊。
他双手搭在楚行舟肩膀上,单膝半跪下来,轻轻笑道:“还有,你不需要说对不起,相反,是我该谢谢你。”
他放开了手,在楚行舟身旁坐下,看着高出屋顶的杨树叶子,道:“会有办法的,我们总能找到真相。就像现在,我至少知道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也算是收获之一吧。”
他转过头来笑道:“而且还有一件小发现...楚兄也许是神仙啊。”
楚行舟看着他,勉强挤出一点笑来。独自在心中猜想推测是一码事,被人说出来就是另一码事了。
黄尚苦伸出一只手搂住了他瘦薄的肩膀,宽解道:“不管楚兄是人还是仙,是神还是佛,你都是我的楚兄,是楚行舟。”
他顿了顿,像是在安慰对方,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放心,会知道的,会有结果的。”
楚行舟的发丝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浮动,他看着黄尚苦轻声笑问道:“南明君,吃鱼吗?”
饭桌之上,香飘四溢。
黄尚苦眼疾手快挑了一块嫩鱼肉放到楚行舟碗里,道:“楚兄安心吃吧,吴明已经交由冥府处置了,安城和泗水城的事也转交给了阎摩和山魈君,想必天界的司音和宋水也会略帮一二,毕竟这事归根结底还是与他们有些关系的。”
楚行舟眨眨眼,吃了鱼肉,表示明了。
黄尚苦笑道:“楚兄有所不知,如今的六界尚且安定,天帝虽然是个不管事的,但他的手下却一个比一个有能耐。在冥府时,阎摩说的天界七子,就是这些天将里,有头有脸的几个。”
他给楚行舟盛了碗汤,继续道:“天帝有三个儿子,长子司音,排行第三,天后所出,负责天界与人界的往来;次子松巫君,排行第五,负责与神界的往来,其母不明,但传言是魔界之人,真假难考。最小的儿子叫宋水,排行第六,其母为人界之女,许是他生来便体弱多病,又年纪轻,磨练少,所以天帝尚未给他安排什么职务,只负责给他的哥哥们打杂。”
他接过楚行舟递来的卷饼,啃了一口,边吃边道:“这七子中排行第一的,是负责与魔界往来的的司云归君,我曾与他有过一些接触,人还不错。排行第四的,便是阎摩的好友,山魈君,他很能饮酒。现在与我妖界有往来的,便是排行第七的容渊君,他是半月前,方接管事物的,我并未见过。不过听青鸾说,这人到妖界后还是照旧一副随性懒怠的样子,平日里轻易不管闲事;估计也正因为此,他的实力并不为世人所知,故而排行最末。”
他咽下最后一口卷饼,快速道:“最后一位,想必就是阎摩说的青溟君了,排行第二,但我不认识他。”
楚行舟喝了口汤,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黄尚苦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输道:“好吧,也许是...不记得他了。”
楚行舟点点头,兀自喝汤。
“......”黄尚苦终于还是承认般轻声道:“他以前,可能是负责与妖界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