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项齐拉上了傅闻声一起去外地出差,说是这次的客户同时在和另外一家事务所接触,客户决定在他们中间选出一个来合作。
项齐给傅闻声报了个数字,“所以说,这一单要是做成了,我感觉我都能直接退休。”他哈哈大笑两声,“所以我得带上我们所的王牌,保证万无一失。”
傅闻声当然知道项齐说退休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跟去了,因为项齐难得在工作的事上对他开口,所以他默认对方现在确实是需要他的。
他们在那边呆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期间大会小会线上线下开了无数,最后好不容易才敲定了合作。要不是他拦着,傅闻声都怀疑项齐能立刻把合同打出来要求盖章确认。
出差回来后,傅闻声又开始准备东知开学的事宜。
同教组的另一个老师临时有事,第一周的课上不了。傅闻声要帮他代课,还得去借个报告厅才能塞下两个班的学生。
傅闻声在七八月份清闲惯了,忽然忙碌起来,还有些不适应,以至于这段时间没事就在家休息,连老房子也不怎么去。
要不是何笙女士突然问起,傅闻声简直都忘记了自己捡回过一个乾和之。
傅闻声查看了自己的邮箱,找到乾和之的课表,看到周五的放学时间在下午四点,但他不知道高二会不会拖堂,最后给乾和之发的消息就定在五点。
傅闻声在16:55开车到达学校正门外,校门口只停了零星几辆车。傅闻声把车停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然后他往学校里看了眼,没看到多少人。
时针指到17:00整,小道的尽头出现一个飞奔而来的身影,那人穿着夏季校服,上衣白色做底,深蓝立领,校裤的颜色和上衣领是同样的蓝。
直到对方跑到近前,傅闻声才认出来那是乾和之。傅闻声第一次看见乾和之穿校服,下意识靠在椅背上多看了两眼。
头发随着跑动的动作一跳一跳,还挺像个学生。
乾和之拉开车门,看了傅闻声两眼,然后才坐上副驾驶,把书包抱在胸前,系上安全带,乖乖地喊,“先生,”然后问,“您等很久了吗?”
傅闻声答了一句,“没有,我刚到。”然后他打着方向盘轻松地在校门口的空地掉了个头,开上马路,“我们去老房子吃晚饭。”
乾和之点点头,“好的。”
傅闻声开始开车后,乾和之没有再说话,就安静乖巧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洗浴过后的淡淡香气。
傅闻声在乾和之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但因为车窗开着,所以那股香味很快就散去了。傅闻声瞥了一眼反光镜,余光发现乾和之的头发还有些湿。
很讲究,傅闻声默默地想着,不愧是腿脚不便也坚持要站着进门的人。
车开到两位长辈的住处,傅闻声熄火,叫乾和之下车。乾和之解开安全带,抱着书包向外走。傅闻声看见了,喊了他一声,“书包留在车上吧。”乾和之就重新拉开车门,放下书包。
傅闻声在一边看着,感觉乾和之有点呆呆的。
两人刚前后脚进了门,何笙女士就大声嚷嚷开,“再不来我都准备打电话催了!”
乾和之进门喊人,“何姨。”“傅叔叔。”然后就往厨房走,去帮忙端菜。傅闻声本来也要去帮忙,见乾和之去了,就没去凑热闹。
何笙女士躲开乾和之的手,“不要你帮忙!你去桌上坐着!”等把菜上完,何笙女士洗过手,走到乾和之跟前,忽然伸手捧住乾和之的脸,怪叫了一声,“小之怎么瘦了这么多!脸上的肉呢!开学前还在的!”
傅尹同志坐在沙发上也说,“小乾是瘦了好多。”
傅闻声听到他们的话,目光跟着挪到乾和之脸上。
乾和之被捧着脸,话说不出来,还随时有掉口水的风险,有些着急地轻拍何笙女士的双手。何笙女士放开手,拉了拉乾和之的校服,还在观察,“衣服穿着空荡荡的,身上肯定也没肉了。”
乾和之笑了笑,“可能最近作业有点多,所以瘦了一点点。”
何笙女士还要再说,傅尹同志劝她,“先吃饭吧。”
何笙女士晚饭期间,一直在给乾和之夹菜,企图用一顿饭的时间把乾和之脸上身上消失的肉全都给补回来。
乾和之的碗里,菜堆成小山,傅闻声刚准备下筷的鱼肉被何笙女士快如闪电地夺走,堆到乾和之碗里的小山顶上。
何笙女士,“你上次说学校的酸菜鱼好吃,吃吃看,我觉得我做得也不差。”
傅闻声于是放弃酸菜鱼,转头去夹别的菜。傅尹同志也被截胡了几次,但依然在挣扎,偶尔还会偷瞄乾和之的小碗。
何笙女士好奇心过重,不停地对乾和之问这问那,问同学好不好相处,问老师怎么样,还问乾和之零花钱够不够,想到哪里问到哪里,像个无底洞。
傅闻声听何笙女士问到零花钱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给过乾和之这种东西。他下意识看了乾和之一眼,后者正在努力扒饭,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鼓起来,皱眉看着碗里越吃越多的饭菜,非常苦恼的样子。
“学校里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啦,何姨,”乾和之拍拍空无一物的口袋,“够够的。”
傅尹同志也问了乾和之学习能不能跟得上。
对比之下,傅闻声这个捡人回家的主力反倒成了最沉默的一个。傅闻声看向不自觉围成三角的三人,考虑起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关心,于是他抓住一个间隙,客观地对乾和之陈述道,“你头发长长了。”
乾和之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困惑地开口,“我上周刚在宿舍剪过,又长长了吗?”
两位长辈怒视开口的傅闻声,眼里写满“为什么你不带小朋友去剪头发”的质疑。傅闻声噎住,罕见地体会了一把学渣的苦楚,决定还是闭嘴。
一顿饭吃完,四个人坐在客厅沙发里看新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感觉不过转眼的功夫,居然已经快夜里九点。
傅尹同志最早注意到时间,提醒两人,“时间不早了,再晚了开车上路不安全。”
傅闻声也看了眼时间,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
乾和之看见傅闻声的动作,也跟着站起来,要往傅闻声身后走。
“今晚要不要就住在这里,反正房间我有定期在收拾。”何笙女士回头看了眼房间的方向,“虽然只有一张床,不过你们都是男孩子,就挤一挤嘛。”
傅闻声想到他睡过许多年的那张床的大小,要摆上两个成年男性的身体,光是想想可能的拥挤程度就已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傅闻声代表自己拒绝了,然后他打算问问乾和之,结果发现乾和之正看着自己。傅闻声正要解读乾和之的目光,乾和之已经把视线转开了。
“不了…何姨…”乾和之摇头,脸上的表情无端给人一种艰涩的感觉,“国庆作业很多,我回去早点写,不会的还能问问哥哥。”
一声“哥哥”叫得傅闻声微微走了神,直到开车上路了还有些不在状态。汽车行驶到十字路口,停在红灯前,身体向前冲了冲,又被安全带勒回原地。
副驾驶座位上,乾和之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没有对急刹表达不满。
傅闻声想起来,乾和之对他的称呼从乾和之以前在周密园做家政的时候起就是“先生”,一直延续到傅闻声已经把人领回家。
傅闻声本人没有对这个称呼发表过意见,不过是个叫法,傅闻声没发现非得改变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