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声愣了一下,才说,“谢谢。”
乾和之笑了起来,高兴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在傅闻声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又“砰”的一下,重新倒了下去。
傅闻声无言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了动作。
他把乾和之翻了个身。脱掉乾和之熊皮一样外套的时候,他的手摸到了一些潮意。他有些疑惑,但还是先打横抱起乾和之,往二楼次卧走。
傅闻声把乾和之运到房间后,拍了拍对方的脸,想让乾和之起来洗漱,结果手下碰到的皮肤正不正常地发烫。
傅闻声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给社区医生打了电话,得到对方一句哈欠连天的“马上来”之后,他低头看着脸上都出现高原红的乾和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傅闻声想了想,先帮乾和之脱裤子。最外面一条加绒的牛仔裤脱掉,里面还有一条秋裤。傅闻声觉得这个可以不脱,但他看了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捏着裤腰往里看一眼,发现秋裤里面居然还有一条秋裤。
上衣也是,扔在楼下的外套厚得像是生活在极北之地的人穿的,毛衣穿了两件,毛衣的里面还有两件保暖衣。
穿成这样,确实不是傅闻声能认出来的。
傅闻声进房间时就把次卧的温度调高了,这会儿他刚把乾和之塞进被子里,又转身进了卫生间,随便拿了条毛巾洗热,给乾和之擦脸。
应该不是擦脚的毛巾,傅闻声乱猜,是的话也是擦乾和之自己的脚和脸。问题不大。
医生来了以后,量了量乾和之的体温,问是不是受过凉。傅闻声想到乾和之潮湿的外套,点了头,说,“是的。”
医生又问有没有药物过敏,傅闻声说没有。
医生让傅闻声先喂病人吃退烧药,如果到明早还不降温,那么再打点滴。
傅闻声把家里的药箱翻出来,找到退烧药,看了有效使用日期以后,剥了一粒出来,又接了一杯热水,准备喂给乾和之。
被摇醒的乾和之迷茫地看一眼傅闻声,又看一眼嘴边的胶囊,乖巧地张开嘴,把胶囊卷到嘴里,还舔到了傅闻声的手指尖。
乾和之吃完药,顶着一张大红脸,继续睡。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呼吸得很费劲。他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还有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虚弱可怜。
“这样就行了?”傅闻声问医生。
“暂时先这样,温度最好能关注着。他这个年纪是抵抗力最强的时候,捂一晚上汗,烧差不多就能退。”医生指了指桌上的毛巾,“汗出得多的话帮他擦擦。主要还是注意保暖,不要再着凉了。”
因为医生说要关注着体温,所以医生走了以后,傅闻声把房间的软椅移到了乾和之床边,方便照看。
过了一小时,乾和之的温度还是维持在一开始的三十八度二,没有降,但是状态看起来又好些了,傅闻声就下楼了一趟。
他把乾和之的书包捡起来,衣服放到一边,准备第二天一起送去干洗。他重新倒了杯热水,还额外拿了本书当消遣。
傅闻声回到次卧,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时,乾和之睁开了眼。看到傅闻声以后,又合上。不像是清醒过来的样子,好像只是撑着看一眼,确认一下傅闻声在这里。
傅闻声帮他掖了掖被子。
因为头疼的缘故,傅闻声没看很久,就靠在床边休息了。闭上眼,他做起了乱糟糟的梦。
他梦到了婚礼现场,天上在下雨,又像在下黄沙。婚礼在路边的一座小房子里举行,新人同时穿了旗袍和西装。一座房子里只有一张圆桌,巨大的木质圆桌,上百个人围坐在桌边。
他们在玩游戏,目标是抓住他们当中的“鬼”。
傅闻声一边观察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起来,一边想着,躲起来更会被发现。甚至没有一个思考的过程,他就默认了自己是鬼。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桌上的所有人都转向了他。他们顶着一模一样的,空洞的笑脸,看着他。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无数双手朝他伸来。
被抓住时,傅闻声醒了。他因为恐怖的梦境,头更疼了。没有好好睡,所以身体也疼。他给乾和之量了体温,三十七度六。
他看乾和之还在睡,就先把窗帘拉上了。傅闻声回主卧洗漱,顺便洗了个澡,然后叫人上门来收衣服,还订了早餐。
傅闻声在餐厅吃完,才端着乾和之的粥上楼。
乾和之也醒了,他躺着咳了两下,声音沙沙的。
傅闻声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指望他能自己好好吃。傅闻声扶乾和之坐起来,自己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子地喂粥。
乾和之只需要张嘴,闭嘴,嚼。如此循环。
因为乾和之还发着烧,现在也不可能赶回学校,所以只能打电话和室友说了情况,还有如果老师上课点名的话,先帮他请假,等他回去之后再补假条。
事情交代完,乾和之从书包里翻出书,复习期末考试的内容。
傅闻声不理解这样跑一趟的意义。生病可以说是意外,但耽误上课和复习总该能预见。但乾和之回都已经回了,现在说也迟了。
傅闻声这么想着,带着空碗下楼。
他把碗放进洗碗机,然后准备开机器。手在按钮上停了会儿,最后还是把碗拿了出来,打开水龙头,放热水,自己手洗。
洗的时候,他还在想,他可真不喜欢洗碗。
-
乾和之的午饭依然是粥。
他喝完粥以后又睡了,像猪一样。
傅闻声就在边上做自己的事。原本他明天早上有东知的课,但现在病号还躺在这里,他只能找有闲的老师代他上一节,回头再补给对方。
项齐那边也需要打一声招呼,说今天不去所里了。
因为乾和之早上的体温比昨晚低了,所以傅闻声理所当然地以为乾和之已经在好起来了。但乾和之这一觉又莫名睡得不踏实,总是在动。
傅闻声摸了摸他的被窝,感觉热气都快没了。
把被子掖紧也不起作用,乾和之在睡梦中都眉头紧皱,小声哼哼,听起来像是难受得。傅闻声没办法,想了想,只能自己也睡上去。
他上了床以后,乾和之自己拱了过来,像傅闻声是块磁石一样。他昨晚休息得不好,或者干脆说就没怎么休息,在床上躺了没几分钟,就也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傅闻声从没在乾和之的卧室睡过觉的缘故,即便他躺上床了,依然睡得不好。迷迷糊糊地,他又在做梦,这次梦到了许多年前。
他见到乾和之盖着毛巾被,卧在客厅沙发里,而他坐在茶几上看着。
他到底为什么会让乾和之留下来。坐在茶几上的傅闻声在想这个问题。这不对,因为他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做决定。
世界在一片静默之中如同静止。
背对他睡觉的剪影纹丝不动,像没有生命。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沉默地坐着,等待。
画面即时转化,也可能已经过了很久,他分不清。他见到自己送乾和之去坐高铁,他看着车门在乾和之进入之后关闭。
这也不是真的。因为他没有送人进站,也就没理由能看到车门闭合。
列车消失了,世界只剩他自己。
他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感觉到了真实。因为他有一些空落落的,感觉少了点什么。可实际上列车什么也没带走,只是带走了一个人。
-
傅闻声醒来的时候,发现乾和之的手就放在他的脸上,指尖在他的眼眶周围点点画画,手腕和小臂的一部分都露在外面。
缺失感正在散去,他能感觉到。不知道是因为梦结束了,还是因为有人在眼前,又或者是因为乾和之在闹他。
傅闻声握住乾和之的手腕,向下一拉,塞回被子里,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和乾和之对上了视线。傅闻声没说话,也没回头,右手直接向后摸,摸到桌上的温度计,拿过来,对着乾和之的额头“滴”一下。
乾和之在“滴”声响起的时候没忍住眨了眨眼。
“三十七度一。”傅闻声读数,“刚睡醒体温会高一点,应该算退烧了。”
“嘿嘿,好耶。”
傅闻声起身穿鞋,乾和之跟着坐起来,他的睡衣穿得松松垮垮,一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傅闻声看见了,指了指床,示意乾和之躺好。
“要拿东西可以和我说,我帮你拿。”傅闻声站在床边,盯着乾和之盖好被子。
“我不拿东西。”乾和之小声地说。
话虽这么说,但乾和之一直盯着傅闻声看,明显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实际上,他从傅闻声醒来开始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傅闻声。
“要和我说什么?”傅闻声难得主动问。
“…嗯…就是…”乾和之扭扭捏捏。
“闯祸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是缺钱了?”